（十一）奇兵（下）
    龐統此刻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為什麼？當然不是為了澶州城破，八王被十二飛雲騎護送逃亡，因為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早在他知道耶律齊率兵折返的時候，他便猜到這是很可能的結果，好在事先準備了十二飛雲騎護八王的周全。然而事實上，這些都沒有發生。
    當龐統帶兵回到澶州，還在營外，便聽到一個粗獷的男聲，帶著滿口的粗話，破口大罵：“他奶奶的！趙家小兒，有種和老子堂堂正正的打，玩那些妖術算什麼本事？！！！莫不是你八王爺，真的是個妖孽，會妖法？？！！！！你來啊，和老子堂堂正正的較量！！！！他奶奶的！！！！！！”
    龐統翻身下了馬，皺了皺眉，八王確實是個妖孽，但這隻許他龐統自己說，別人說，他就是不爽，更何況，他已經猜到了罵人的髒話是從誰的嘴裏傳出來的。是了，不是別人，正是遼軍的主將耶律齊。
    果不其然，進了軍營，便見到極其顯眼的一棵大柱子上很誇張的五花大綁的，便是耶律齊本人。看見龐統，耶律齊更來勁了：“飛星將軍啊，你們宋人真是孬種，一個將軍搞什麼奇門八卦，一個王爺使什麼妖法，哼，即便是贏了，算什麼好漢。放了老子，老子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
    哈哈哈，龐統一陣朗聲大笑，湊近綁的像粽子一樣的耶律齊，一手拈起耶律齊垂在胸前的小辮子，調侃道：“耶律將軍何必這麼大火氣呢，勝敗乃兵家常事，再說，本將軍確實喜歡搞些五星秘術，隻不過，不知我們王爺，又使了什麼妖法？”
    未等耶律齊開口，八王籠著袖，一身杏黃色華服，毫發未亂的從大帳中踱了出來，卻是一臉的威嚴，正色道：“耶律將軍，我大宋天子行的是仁政，是王道，自有天神庇佑，這一切不是什麼妖法，源自的是正氣，是我大宋天子的皇恩浩蕩。眾將士親眼所見，這便是我主的隆恩。”中氣十足，不容辯駁，如此的義正言辭，引來的是軍營中眾將士的山呼：“萬歲！萬歲！萬歲！”
    八王，一臉笑意，轉頭對龐統道：“本王替皇上，恭賀將軍凱旋。”回眸一笑，雲淡風輕，卻是無限的風流魅惑。
    八王沒事，他自是萬分欣喜，然而過後，龐統就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早就知道那人是隻狐狸，修煉成精的狐狸！！！害的他擔驚受怕了一路，這人倒好，把所有的功勞往那個隻會躲在八王懷裏的趙老六身上一推，呸，什麼皇恩浩蕩，還不都是你這隻狐狸搞得鬼。可是有苦說不出，自己平日使得也是這樣的伎倆，戳穿了八王，自己也得露餡。所以，整個人，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堵心的慌。
    對眾將士一番安撫之言過後，遣了仍在興奮中的眾人回去早早休息，回自己的主帳，一路上，還能陸陸續續的聽到士兵們七嘴八舌互相竊竊私語，什麼“八王爺是天龍轉世”什麼“皇上神威浩蕩”等等，聽得龐統異常的不悅。回到大帳，龐統召來負責保護八王安全的十二飛雲騎，要好好問個究竟。
    顯然這十二個人，也處於極度的興奮中。本來嘛，隻有五百人的空城，卻一舉擊潰了遼軍五千精銳，生擒遼軍主帥，這樣的奇跡，在此之前，隻有龐統創造過，而如今卻是那個嬌生慣養看似文弱到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王爺，除了神來之筆，眾人找不出別的理由。龐統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吵的心煩。但還是大致聽明白了來龍去脈。
    八王確實按照龐統的計劃，守在澶州城，等著遼軍到來。也按照原計劃，把城門大開，裝神弄鬼的跟耶律齊大談了一番龐將軍的飛星之術要不要見識見識之類的，在遼軍軍心混亂的時候，事先埋伏在四周的幾百人，騎著馬，每匹馬後栓了根繩子，綁了個大沙包，滾滾黃沙一時間彌漫天際，跑起來如萬馬奔騰之勢，再加上八王添油加醋，說什麼龐將軍早已識破他們的詭計，今日定叫他們有來無回，就這麼著，嚇跑了耶律齊。在龐統的計劃裏，戲演到這裏便該結束了，偃旗息鼓，找幾個人騎著馬繼續在後麵做做樣子追一追就完了，剩下的應該是交給龐統完成。雖說龐統的兵幾經周折勢必疲憊，然而他還是有把握擊退耶律齊的，至少也能讓他們討不到便宜，偏偏八王並未按照原計劃給那場戲收個尾。事實上，另一場戲，才剛剛上演。
    原來八王命人騎馬追擊遼軍，到了赤水河，卻做了件頗有爭議的決策，砍斷了過河的木橋，據當時在八王身邊的十七說，當時很多人勸阻八王，說一旦如此，遼軍勢必發現澶州是一座空城，如果折返的話，不多時，澶州就會破城，八王卻力排眾議，堅持命令砍斷了木橋。果不其然，耶律齊聽聞宋軍斷橋，便知道中計，趕緊整理軍隊，大震遼軍士氣，抄遠道氣勢洶洶的殺向澶州。
    而八王這邊，接到消息來報說遼軍折返，便命人整裝，占據龐統事先給他畫過的幾個有利地點，然而士兵們均不抱希望。卻見八王一身戎裝，騎白馬而來，身後銀龍王旗上偌大的“趙”字，隨風獵獵作響。八王厲聲正色道：“我大宋天子以仁德治天下，行的是王道，自有上天保佑，此戰勢必旗開得勝。”王爺都親曆了，兵士們自是倍受鼓舞，便也嚴陣以待。待到耶律齊折回澶州，對上的便是戎裝的八王。
    耶律齊本是見過大宋的八賢王的，隻不過，他一個悍將，哪裏看得起那隻會動嘴皮子的宋國小白臉，所以，根本沒把八王放在眼裏，出言不遜，八王卻也不惱，卻提出了令人瞠目的要求：“耶律將軍一路跋山涉水，甚是辛苦，我大宋豈能趁人之危。不如，先請耶律將軍和諸位遼國將士稍事休息，片刻之後，我們再堂堂正正的大戰一場。”這話說得宋遼兩國兵士均是一驚，耶律齊也沒想到大宋的八賢王回來這麼一手，雖覺得奇怪，但到底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便帶著士兵原地坐下休息。因為斷了赤水河的木橋，遼軍真可以說是長途跋涉，不少士兵均顯疲態，聽說休息，便趕緊坐下來，揉揉腿，錘錘肩，好不舒服。
    之後，神奇的事情便發生了，片刻，八王一聲斷喝道：“將軍歇也歇了，現在本王便讓遼人看看，什麼叫天道！”
    耶律齊聞言，迅速整兵，卻發覺兩腿完全不聽使喚，馬匹和士兵們也好像喝醉了一樣，四肢酸軟無力，根本毫無戰鬥力，而宋軍養精蓄銳已久又沒有長途的征伐，一時間便斬遼軍如割草，大敗了遼人，還生擒了耶律齊。
    事情說到這裏，龐統心裏便以知曉了其中的玄機。卻隻道：“有趣，真有趣。”
    不知道為什麼，龐統聽完了“故事”，心情沒來由的大好，八王真是時常能給他帶來驚喜，和這樣的人相處，光是想想就令人無比的興奮和期待。到底還是小看了他，龐統想，嗬嗬，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徑自來到八王的監軍帳，連通稟都省了，直接挑簾進去，動作很輕，便見八王一人獨立桌前，並未察覺，背對著龐統，籠著手，低著頭，看不見表情，然而龐統的直覺卻告訴他，麵前的這個人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寂寞，就如同他小時候時常見到的一樣，那樣寂寥的背影，瘦削的腰身，直教人想好好攔在懷裏，擁著，一輩子都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