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夢遺前世 之 花間錯 第五十章 木秀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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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木秀於林
我推開門,卻並未發現任何人的蹤影,隻得將門關上,繞過屏風,便有一道黑影自房梁飛了下來,快到恍如錯覺,果然是赤垣。
“你去哪兒了。”赤垣站在我麵前背光的地方,看不清麵部的表情,隻是聽語氣,確是極為不悅。好像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對我的態度就一直是冷冰冰的,我自認沒有虧欠過他什麼,至於那種若隱若現的敵視,倒真不知源自何處。
“回了流殤,我的毒已經發過了,藥也吃了,不勞他費心。”
赤垣冷哼一聲,帶著極度的不悅,“公子讓我接你去見他。”完全沒有多餘的話,臉上掛著的是萬年不化的寒霜。
我歎了口氣,剛回來又要出去,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我。隻得悶悶不樂的再度起身,赤垣卻已不知了蹤影,躥的可真快~~~
“這剛回來怎麼又要出去?”芙蓉從大廳迎上來,麵帶憂色。
我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媽媽放心,我去去馬上就回,誤不了今晚的登台。”見她笑的尷尬,想必是讓我說中了大半。也不再管她,剛出門,便有輛極豪華的馬車等在樓外,赤垣掀開車簾,也不扶我,隻是徑自坐到駕駛的位置上。
我一陣腹誹,直抱怨他沒風度,還沒坐穩,馬車便已急馳起來,顛地我頓時又找不著北了。待適應了車行進的速度,才終於穩下來,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沒吃什麼東西,早就餓了。流殤這家夥,不是前一陣子剛被他皇帝老爹罰了嗎,怎麼又幹跑出來找女人?還害得我連飯也吃不上。
忽然聽得馬一聲長嘯,車很快便停了下來,急忙掀開簾子,映入眼前的卻是一戶人家,高門大院,懶懶散散躺著兩個大字,“迷迭”,看著流殤特有的筆跡,我冷笑,迷迭香,在那一串如鈴鐺般的白色花朵上,他到底想表達什麼呢?世事的莫測如墜迷迭,亦或者它隻屬於其他世界的花語,回憶與懷念?他會懷念什麼?
隻是除了他自己,誰又能看的透呢。
想來這必是他私下買的園子了,便也不再多想,跟著赤垣走了進去。
曲曲折折,遮遮掩掩,炎炎蒼蒼,越走卻越覺得奇怪,這院子為何如此眼熟?是的,何止眼熟……這明明就是昱王府的園子!一樣的擺設,一樣的亭台水榭,連花草都分毫不差,荷塘梅林,鬆菊博雅,甚至我第一次藏身用的牡丹花叢,這簡直就是一個昱王府的翻版。
他這是什麼意思?討好我嗎?雖在他看來我就是秦暮桑,但應該完全沒有必要的啊,我連命都是捏在他手中的,還有什麼值得他費這麼大的心思?難道是動了情?嗬嗬,根本不可能,流殤永遠不是別人,他太理智,理智到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想來想去,也就隻能有一個可能,秦暮桑的身上,掩藏著別人都想知道的秘密……記得最後一場夢中,逆止曾說過,南耀瑤璽,出生時祥瑞漫天,龍鐲朱痣,傾世紅顏,她在一天,你南耀便永遠不會亡。
怎麼會……
不可能,秦暮桑怎麼會有如此的能力……
“怎樣,可還是滿意?”路過綿延而漫長的回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切恍如隔世。流殤就歪歪扭扭的斜坐在一片開闊的地上,輕撫著幾根琴弦,見我來了,隻是漫不經心的抬頭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我。周身自旁邊的梧桐漫散,皆是綠油油的野草,半掩著他的白衣,落下許多露水。看來他自早上便已坐在這裏。
我在他旁邊靠樹坐下,極粗的梧桐樹幹,我整個人靠上去都遮不住它,這園子看來已經有些年頭,雖草木可仿,我卻不認為這樣的大樹短時間內也能長成相同的樣子。這樣一來,他似乎又不是為了我了。隻的笑著搖搖頭,這個男人,我終是看不懂的。
赤垣自見到流殤便又消失了蹤影,和他來時一樣,永遠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是在撫琴嗎?”我的手指掠過琴弦,劃出一串清脆的音響,如泉水,毫無規章卻又極鮮活。這個人,在我從祈欒口中知道真相以後,對他的看法就已發生了極大的改觀,雖口中不願承認,但卻已是迷惘起來,有恨意,有屈辱,有感激甚至還夾雜著恐懼與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混雜,我從來都不曾嚐到過這樣的滋味。見也不是,不見也不是,在這男人麵前,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我每次弄弦,必會想起蒹葭所彈,很熟悉的感覺,滌蕩在心口微微作痛,仿佛很早以前我們就認識……”他覆上我放在琴上的手指,攥住,慢慢使力,直抵心間……這一刻,我的心頭卻是止不住的顫抖。
……仿佛很早以前我們就認識……仿佛很早以前我們就認識……
很早以前……
我閉上雙眼,將情緒撫平,不可能的,我隻是太過敏感,他不是六神中的任何一位,我不可能和他有過任何交集……流殤的感慨,恐怕又是無中生有的吧,我差點兒忘了,他做什麼會沒有自己的目的……
再睜開眼時,我眼中已沒有了任何波動,清明見底,平靜異常。為別人的一句話便失了自己,我已經不再是原來不經世事的那個丫頭了。
我伸出手來,手指沿著他的袖子遊走到領口,停頓片刻,忽然一用力,他鬆散的衣衫便全數退至腰間,慵懶的眼神,連絲毫詫異都不曾有過,我所做的一切,他全部了如指掌。
紅到詭異的圖案,沿著鎖骨的弧度擴散開來,帶著嗜血的妖豔。
這便是紅炙賦予我們,唯一共同的地方。
“這麼說你答應不碰我,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為怕我發現你也中了毒了?”我淺笑,“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救我?你從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的。自私絕情,付出就一定要得到,卻為什麼又不想讓我知道呢?
流殤但笑不語,既不回答我的話,也不管散下去的衣衫,隻是右手抬起,輕輕撫上我的臉頰,緩慢慵懶,帶著從未見過的表情,仿佛要化掉一般。“龍鐸的遮顏膏恐怕用得太多了。”說著,將我從地上拉起,轉身便走,兩手十指相扣,好像又回到那個雨夜,瞬間的溫暖。
我由他帶著穿過草地花叢,終於在一處泉眼停下,低頭照見水中的自己,也笑了。怪不得在棱家會沒有一個人認出我來,怪不得他會讓我站出來出次風頭,瀑布般的長發下,是一張略帶英氣的麵龐,一塗一點,容貌便改了很多,如不仔細端詳,即便是熟人怕也是很難認出來的吧。
我蹲下身子低頭洗臉,小心翼翼的避免打濕傷口。長發從肩頭滑下,落在水中沾濕了大半,直到將藥物洗盡,才終於露出了灕濇天人般的麵龐。
再回過頭,流殤已穿好了衣服,眼底蒙上一層霧氣,剛才的溫情在刹那間消失殆盡,仿佛從來都不曾出現過。我心底一顫,竟會覺得有了小小的失落感。
那個流殤,又重新回來了。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靠在回廊的雕花木柱上,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
我笑著搖搖頭,祈欒說不不錯,這才是流殤。
“我需要些時間,還要再給我幾個人,能隨時用的那種。”
“這好辦,用人之時,你隻需將此物透過燈光在自己屋中的窗子上落下影子便可,自會有人出來聽你差遣。”說著,他從腰上解下自己的半塊黃玉,盤龍圖案,周身通透,和我的玉鐲倒是有些相像。隻是覺得越看越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
我接過放在袖中收好,“我盡量會快一點兒,不留任何破綻。”
“還有呢?”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隨手將落在我頭發上的一片花瓣掃去。
我想了想,搖搖頭,又點點頭,“最近可有什麼能讓宋禹初立功的地方?”袁琛是文官,家中妻妾甚多,也是極好出入煙花場所的,我要下毒,總會有機會。隻是這宋禹初,雖比不過雷電白將軍,卻也是一員大將,據他給我的資料,是極死板的一個人,不愛美色,隻喜打仗,勝必自誇,倒是個毫不謙虛的主。所以我唯一能利用的,便是這點。借刀殺人,若不知借誰的,便隻有去借最快的——
天子之刀!
流殤眼睛轉了半圈,便輕笑起來,“你未免太小看我父王了。”短短幾秒,便將我心中所想瞬間捋通。我不禁長歎一口氣,“放心,到時候我自會有法子……而且,絕不會牽扯到你身上來。”
“你倒是自信。”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功高蓋主,禍必降之。”我抬眼看他,卻什麼也看不清。“他若立功最好,若不立功,我定會用其他方法讓他消失的更徹底……”
“立功嗎……我試試好了……”他又轉眼看我,說不清到底在想什麼。“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既是知道,今日在棱家卻為何如此不小心。這藥膏雖能瞞得過一般人的眼,但若是讓有心人瞧了去,說不定就會引發事端……龍鐸也太大意。”
我心頭一震,倒吸了口涼氣,不是驚奇於他消息的靈通,而是為我自己。他說得對,人心難測,你永遠都不知道誰要害你,我真是太大意了……
垂眸自責,轉而抬眼,“謝謝你。”
謝謝你救我,謝謝你的警告,與恨意無關,這三個字我隻說一次,此刻過後,你還是我不得不防的敵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念曦最後教給我的東西,我一輩子都不敢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