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探獄
    “你會讓我去？”我冷眼看他，一刻也不敢大意。流殤，你得他一分日後便要還他十分，“流殤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把玩起手中的玉佩，半晌才抬起頭看我，“想幹什麼……你不是一直都自認為很聰明嗎？一會兒不妨猜猜看。”
    “我要真能猜出來還會問你。”我冷哼，“走吧。”
    又等了兩個多時辰，待天完全黑了下來，雨卻仍然沒有停的趨勢，天地間被編織成陰灰一片。他為我披好蓑衣，係上帶子。我隨他從後門匆匆走出去，街上已經沒有了多少人，清冷一片，帶著半夜特有的涼薄，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身子。
    流殤停下來漫不經心的看了我一眼，手覆上我的，冰涼如水。這是一雙極其養尊處優的手，十指修長，骨節清奇堅硬，甚至連握筆或者拿劍的繭子都不曾有。溫度流到骨子裏，雖涼卻帶來了片刻的安寧，那是一種久立於風間浪口後偶爾散發出的安心之感，短暫卻不真實。這一刻，我竟會忘記他是流殤，那個奪取我貞操害的我無比淒慘卻又逃脫不得的男人。抬起眼來，卻依舊捕捉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雨簌簌的打下來，順著蓑衣的邊緣一層層下落，我不知道跟他走了多久，才終於在一處燈火中停下。
    “不是在鄞都縣衙嗎？”我皺著眉頭看著守在入口處的幾個官兵，右眼狂跳。極隱秘的一處牢獄，甚至看不見任何標誌。
    他輕哼一聲，掃了眼侍衛，繼續帶我上前，低語：“樓恬還沒那麼好心。”七回八轉，越往裏走，我眼皮跳的便越厲害，低迷腐敗的氣味充斥混雜。他停下來，麵無表情的看著我，“你跟他進去，我在這兒等你出來。”
    十指鬆脫，盡管隻是冰涼的溫度，卻仿佛抽走了我所有的依托，頓時竟會覺得空虛起來。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煩躁，跟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獄卒進到東邊一層，正對的一間牢房，黑暗陰濕，連鋪的稻草都是潮的。帶我來的牢頭指著這間牢房輕輕示意了一下，將門打開後拿著我遞過去的蓑衣離去。
    “龍鐸。”我輕輕喚了一聲，隻能看到一個隱隱的人影半倚在牆邊，看不到任何表情。
    聽到我的聲音，那身影動了一下，這才抬起頭來睜開雙眼。
    我的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是龍鐸。
    可是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我跪在地上，用袖子將幫他把臉上的灰塵擦幹，溫潤如玉的一張俊彥已是消瘦的不成樣子，兩頰深深的凹陷下去，連下巴都變的尖削。
    “沒事了，我這不好好的嗎。”他伸出手替我擦淚，卻不料牽動了傷口，麵色一頓，即刻又恢複了以前的從容。我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傷痕。一道連著一道，縱橫交錯，連衣服都快要被抽成布條了。我心口一緊，哇的一聲抱著他大哭起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龍鐸，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是樓恬還是，流殤？”我不敢太用力，怕再觸及他的傷口。
    “流殤？”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淺笑道：“是樓恬，放心我沒事，公報私仇罷了，除了泄憤，在還沒讓龍家徹底惹怒朝廷之前，他倒不敢拿我怎樣……對了，你是怎麼過來的？”
    樓恬！我眼睛陰了陰，暗暗立誓，我絕不會讓你好過。今日你加在龍鐸身上的傷口，他日我定會讓你十倍奉還。
    “是流殤帶我來的……龍鐸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被他利用了，我，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一會兒去求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弄出去……”
    誰知他竟笑了，帶著極其耀眼的光芒，無論處境衣著如何，都一點兒也妨礙不到他笑容中的溫度，“放心，我馬上就能出去了。”
    “啊？”我抬眼，有些不明所以。
    “你以為憑龍家會沒有人來救我？隻是樓恬藏得太好，一直都沒有找到罷了。想暗中除去我，嗬嗬，螳螂捕蟬罷了……今日流殤既然帶你過來，龍家也自會派人跟著……才三天，看來局勢已經快要定了呢……”
    我突然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我輕輕退開一步仔細看他，卻越來越看不真切，這樣的龍鐸，太陌生。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質疑，他神色閃了閃，也慢慢站起來，輕輕把我按在懷裏，“蒹葭，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過你，原諒我好嗎？”
    “騙了我什麼？”我一動不動，聲音卻徒然涼了下來。
    “原諒我好嗎？”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上呢喃，手上又稍微緊了緊。
    “龍鐸你不會害我對不對。”就像棱落他們，無論瞞了我多少東西，他們至少不會在我背上捅上一刀。
    他輕輕點頭，眼中極其溫暖。我伸出一隻手，摩挲著他青黑的胡茬，“好，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以後無論遇到了什麼不要再這樣了，蒹葭不值得……”
    “好好保護自己，”他捉住我的手指，貼到自己臉上，瘦消而堅毅，“如果有一天，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蒹葭，隨我走可好？”問的小心翼翼。
    我笑了，慢慢搖頭，“我還有念曦……龍鐸，不要這樣，我終是要回去的。”
    “回南耀嗎？”
    “不，是我真正要回的地方……我現在該走了，既然你說了無事，我便不再擔心，龍鐸，謝謝你。”我離開他溫暖的胸膛，笑的極其真誠，春風般的感覺，我喜歡龍鐸，隻是一種極單純的信任和喜歡，與愛情無關，不分男女。
    如此便足矣。
    剛出去便有人過來把門關好，我隨他走出，正看到流殤拿著一件極古怪的刑具細細打量，嘴角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淺笑。
    “見到了。”他頭也不抬，繼續看自己的，食指慢慢撫上倒彎的利刃，看得人驚心動魄。
    我點點頭，接過蓑衣披上，又等了他片刻這才一同回去。相比之下，雨已經小了很多，流殤與龍鐸，這麼好的機會他卻不好好把握，這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流殤嗎？
    “為什麼會帶我過來？”空蕩蕩的大街，僅剩了兩個孤零零的身影。
    依著龍鐸的說法，我們隻要一出木兮樓便會被龍家的人跟蹤，那流殤讓他們發現龍鐸被關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自己一個人過來不方便。”他的聲音很輕，卻依舊涼冰冰的。自己一個人不方便？所以借我之名來看看？看什麼？看龍鐸死了沒有？
    “為什麼要救他？你不是一直都想除去他嗎？”
    流殤微頓了一下，隨後繼續向前走，笑的高深莫測，“我若就這樣除去他，你還會替我賣命？”
    會嗎？我說不上來，如果僅是中毒，我絕不會盡力，而現在，我欠了他一份人情，暫不說是怎麼欠下的，日後但僅此一條，定是會賣力的助他了，攻心而已。隻是我不相信這便是全部理由，他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來演這樣一出戲，僅是為了這麼一個近乎荒唐的理由？又或者說，現在還未到除去龍鐸的時機？那剛才在獄中龍鐸所說的局勢快定又指的是什麼？
    那個讓所有人都無所遁形的笑容背後，應該還會有更多的原因吧，隻是世人皆猜不透罷了。
    我溜回屋子，將身上的細雨抖落，卻發現流殤還未離開。白衣青靴，衣襟上卻連泥點都不曾沾到半粒。“你怎麼還不走？”我眉頭輕皺，語氣中透出一股不耐煩來，想掩下心中的不知所措，這個男人，無論恨與否，我真的是拿他沒有辦法。
    “嘖嘖，典型的過河拆橋。”他躺倒我的床上舒展開身子，“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女人。”
    一句話又讓我再度警惕起來，這個男人不經意間便可隨意改變周圍的磁場，片刻鬆懈，便會處於被動，被他牽著鼻子走的境地。
    “你要幹什麼？”我跳離他幾步遠，將珠簪攥緊在手心，“我現在可沒中春藥。”
    “哈哈……我若真想你又能如何？你可要知道，我最不缺的便是女人，還是你根本是想讓我怎樣？”他半撐起身子看我，眸如秋潭，笑的揶揄而魅惑。我輕啜了一口，轉身要離開，剛走到門口竟又一把被他捉了回去封住了穴道，抱回床上。
    這個反複無常的小人！他，他竟又開始褪我的衣服，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我隻有用目光死死的盯住他，難道又要再次失身於他不成？可是明明三日之前他答應過我要護我清白……
    “別這麼看著我。”他的手指慢慢掠過我的臉頰和身體，眼神清明，無一分情欲的味道，“我說過不再動你便不會食言。”說著反手一揮，便將我的身子遮了起來，自己倒在一邊睡下。
    “再過幾天便是十五了。”隱隱之中，隻傳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