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 垂絲海棠】  卷拾叁 空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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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這場風波過後,朝闕讓人把那些絲綢從後院挖了出來原物奉還,驚鴻帝也不多問,隨手賞給兒子女兒,說是夏天過了怕天要涼,幹脆做幾身新衣服。
    在這之後,天都翰來過幾次,但是因為和幻塵不太對路,因此朝闕沒敢多留,隻是匆匆見過幾次,皇叔見他安然無恙,又聽朝闕說起幻塵,一副值得依靠的語氣,雖然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是身在宮中不好表現出來,幹脆作罷,隻是叮囑朝闕一切小心。
    小心?小心什麼?難不成他還會被幻塵吃掉不成?朝闕送走了難纏的皇叔,隨手打個哈哈,捏起桌上香氣四溢的紫草餅,咬了一大口嚼起來。星兒知趣地捧了茶壺,熱了青瓷杯,便轉身忙活去了。
    “塵兒,你也嚐嚐,聽說這餅吃得多了會生體香呢。”
    坐在另一邊的幻塵,還沉浸在方才的陰冷之中。眼見著天都翰王爺惡狠狠地給他一眼,冷哼一聲憤憤地甩袖離去,到現在他還渾身發怵,那是什麼眼神?活脫脫像是被人搶了心上人的小媳婦嘛,搞不懂,真是的。搖搖頭,蔥白的指尖提了一塊精致小巧的餅,小小咬了一口,卻突然逗笑了對麵的人兒。
    “哎喲我說塵兒,你現在吃東西也越來越有小媳婦的模樣了呢……”朝闕嬉笑逗他,又咬了口小餅,細細嚼著。
    “進食,慎言。”幻塵抬也不抬眼,自顧自品嚐著桌上的美食,懶得去理會他那潑皮樣兒。
    要說到這餅,自然是好吃,淡紫色的香草汁混了麵粉,細細捏出個雛形,將紫草同冰糖、桂花等幾樣混合夾在其中做餡兒,再放入特製的模具中,送入火中烘烤,等餅子到了八分熟便要出爐曬著,直到外麵的一層薄皮兒現了淡紫的色兒就算完成,這樣不僅留有紫草的淡香,還能保證外酥裏嫩,軟硬適中。
    “塵兒,別動……”朝闕忽而停住了動作,伸出手掌附上幻塵白玉一般的臉頰,手指輕輕撣去嘴邊的一粒碎屑,“吃那麼慢,還會這樣。”
    幻塵不理會他的調侃,說了聲謝謝,繼續低頭悶著吃,不大會兒才又嗯了一聲,催他吃夠了趕快回去背書。
    即便是在天上,他也早已經習慣了風餐露飲,不吃東西一樣過日子,可是既然有吃的,那自然再好不過,宮內的點心不是一般的精致,以他這種雲淡風輕的個性,自然是懶得動手做這些有和沒有沒什麼區別的事兒。
    可是朝闕不同,他會對一切東西都有自己的講究,衣服料子喜歡雲錦綢子,還要以纏緣繡法織上紛繁的暗紋;沏茶要用煮了八分的水,早一分不提,晚一分不要;茶葉隻喝去年的秋茶,便是那新撚的嫩尖兒,也是決計不許下水的;榻上的軟褥定要鋪上三層,多一層嫌虛,少一層嫌硌……
    諸如此類之種種,幻塵發現,在不知不覺幾個月間,竟然已經對他的生活習性記得嫻熟,平日裏倒不覺什麼,反正他的這些毛病也不勞他來操心,自是有下人宮女伺候得舒心,可是這麼多事的一個人,怎麼吃得了苦頭,承擔天下基業?
    搖搖頭,自己是個慵懶之極的人,有一分清閑可貪便不會再去奔波,想來和朝闕算不上一路人,等到任務完成,立刻就走,想到此,總是覺得應該和所有的人少些糾纏瓜葛。
    可是,天下一統,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是不是等四海歸一,自己就可以縱身世外,回到天宮,繼續修煉呢?
    “就算你要回去,又能怎樣呢?如你所言,你已經是仙,還要修煉什麼?”
    朝闕突然啟唇,溫柔的聲音卻令幻塵全身一震!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內心所想!明明一個凡人,生來不帶任何功力修為,不可能會讀心之術。既然被對方猜去了心思,索性攤開了明講這個他一直有點忌諱的話題。
    “不停修煉,才能長進。”
    “長進?長進到什麼時候,厲害到什麼程度,才是個頭兒呢?幻塵,修真一事我也曾聽說,隻是日複一日地修煉,卻連個目標都沒有,你是想修成三頭六臂,還是想修出九條尾巴?”朝闕抿了抿唇,還想說什麼,終究頓住了。
    沉默,長久的沉默,兩個人各懷心事,卻誰都不肯率先打破僵局。
    因為,這句話,戳到了幻塵心中的痛處。
    在世為人,生老病死,走馬觀花活在這世界上的人像戲子一樣,用一輩子的時間再人生的舞台上賣力地演出,到頭來不過一把黃土,他曾覺得人真的太渺小,太可悲,可他自己呢?
    狐仙,因修為而升天,長生不老,絕色容顏,隻可惜,孤單清冷,懷揣寂寞,日日修煉,已嚐正果。可是,為什麼還是要不停地修煉下去呢?
    想要更強大的法力?不,不管你再怎麼強大下去,始終沒有盡頭,穿梭在黑暗的宇宙中,沒有一點光亮可以指導,沒有一處未來能是歸途。
    久而久之,忘記自己從何而來,向何而去,緣何而生,因何而滅。
    他看不透。
    “朝闕,如果我告訴你,你本是天威星轉世,你可相信?”幻塵腦子裏有些混亂,端了已經涼透的茶,一股腦就灌下去。
    “慢些喝,仔細嗆著了。”朝闕也不急著回答他,隻是關心神色十分擔憂地看他喝茶,孰料剛脫口,對方竟真的被嗆了一口,捂著胸口悶咳起來,不由上前去幫他順氣道,“看看你,行事向來沉穩,怎麼竟做三歲小娃才會做的莽撞事。”
    幻塵也不攔他,順了順氣才看看他。
    “回答我的問題,你可相信?”語氣竟是有些焦急,這一點都不像幻塵往日裏雲淡風輕的模樣。
    朝闕見他好些了,將凳子搬近了些,倚著他坐下癡癡笑起來:
    “信與不信又有何妨呢?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頓了頓又道,“難道這個問題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幻塵捂了胸口,還是有些不適:“當然重要!我放棄修行來到人間,就是為了輔助你一統天下,而你卻不肯信我,天威星,你當真沒有一絲往日的氣概!這一切本來就已經有了既定的結局,可你卻……”
    “往日的氣概……”朝闕喃喃道,仔細咂摸了幾句,神色卻顯現出幾分憂鬱,“往日,你和天威星,很要好嗎?”
    “不,不是。我隻見過他一麵,那一夜皓月當空,他身跨白虎,在天際頓留,威風凜凜,一曲清簫,僅此而已。”
    聽聞此言,朝闕看了看自己絲毫和威風凜凜掛不上邊兒的身體,苦笑道:
    “如此,我們倒真的算不上是什麼老相識呢。”就算不識,可是幻塵的語氣和神情,分明流露出對那人的不舍留戀,有些人,隻見一次,終生傾心,如他和天威星;而有些人,日日相會,咫尺天涯,如他和幻塵。不管他怎麼努力,幻塵始終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他近一步,他退一步,他回一步,他追一步,“塵兒,我從不認為誰能替我安排我的一生,縱是出身帝王之家,有著千般萬般的無可奈何,我終會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去活。況且,既然這一切已成定局,我怒不努力,做不做事,不是絲毫不會改變結局嗎?所以,你這麼著急作甚呢?”
    一番話說的幻塵啞口無言,不想再跟他胡扯下去,歪理邪說,歪理邪說!擺擺手,一副我不願和你爭執這個的模樣,轉身往屋裏走。
    “幻塵,你要記得,天威星是我,而我,不是他。”
    是的,幻塵,無論你和那個人有什麼樣的瓜葛,我都不是他,請不要把你對他的考量放在我的身上。
    這天地間,隻有一個我。你心裏的我,也必定是唯一。
    接下來的日子裏,兩人相安無事,朝闕很反常地乖乖待在書房裏讀書,幻塵自然樂見其成,親自去禦書房搬了好些書本過來,細細攤開晾在院中,一本本分門別類的放在嶄新的書架上,朝闕要讀的時候取還方便。
    收拾好了一院子的書,幻塵小心地從書架上取過朝闕昨日剛剛讀過的一本《數算經考》,扉頁上留著幾行小字,看來雅致有力,沉穩舒展,不失俊秀,不失鋒芒,再往後翻去,書內時不時夾了些紙張,密密麻麻記了一堆公式演算,幻塵微眯著眼,仔細看了幾處,竟都是精妙無倫的學問,不由得心裏一熱,想來這皇子也終於算是開竅。
    隻是朝闕仍舊不怎麼讀那些聖賢明言的書,倒是十分喜歡水利、農業、科考、算術、星相一些外人所謂的“旁門左道”類書籍。
    合上書頁,幻塵望著案後提筆凝思的人兒出神。
    朝闕,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像一個謎,越是相處得久,越覺得他表裏不一,像是有好多個他集合在一起,時不時蹦出一個,就連性情都是不穩定的,哪一個才是真的他呢?
    他看上去不過隻是個十來歲的孩童,平日裏頑劣的性子上來耍一把潑皮,喚喚宮裏的鳥兒,逗逗池裏的魚兒,興頭足了也拉了一群宮女在後院的小場中放放風箏,還不忘吹著玩世不恭的口哨。
    可是相處下來的這些日子裏,卻又知他分明城府深沉,睿智多變。像是經曆風霜變故年邁之年才應有的嫻熟老練。
    這樣的一個人,任他看盡人間萬物,世間滄桑,卻仍是無法將他定格在哪一種,仿佛他就是他,與誰也不相同。
    他說的對,天威星是他,而他,不是天威星。天威星獨來獨往,沒有一個朋友,他太孤單。而朝闕自降生那一刻,就背負了統一亂世的承擔,沒有人問過他想不想,要不要。就算是一團火球,天要焚爾,爾焉有逃掉之理?
    而眼前的這個人,卻如此的與眾不同,隻因他說,“我終會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去活。”
    案後的人兒一手托腮,一手執了精細的狼毫筆,筆尖的墨跡已經有些發幹,但是微皺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不知如何下筆。
    那枝筆,聽說已是用了小一年,朝闕對這些物事甚是講究,隻遇上一件好的,別的再入不得眼裏去。
    唇角一抹笑容定格,幻塵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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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厚顏無恥,但是寫的沒動力了。
    所以,留個言吧。
    如果真的沒人看我不寫了……
    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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