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 垂絲海棠】 卷玖 細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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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幻塵入宮以來,被封為侍童,算是與朝闕相伴讀書,整日裏朝夕相處,寸步不離。其實說到不離,那純粹是朝闕狗皮膏藥一樣貼在幻塵身上,揭都揭不掉。
“喂!我說你到底還要不要學了!你在亂塗亂畫些什麼!”
幻塵皺了眉頭,看著書案後正畫的起勁兒的天都朝闕,他拿著兵書,在書房裏踱了幾個來回,將書上的用兵計謀講解了個透透徹徹,孰料他手一抬,看到朝闕哪裏像是聽進去的樣子。
“這些不過都是書本上的死學問,學來何用?”朝闕見美人發怒,丟下手中的毛筆,嘿嘿一笑,桌上是一隻七拐八拐的烏龜,畫得奇醜無比。
“你若不學,我不教便是,宮中師傅一籮筐,殿下您另請高明吧!”有沒有搞錯!說他教的東西沒用?難道畫個烏龜就能一統天下?幻塵火大得很,一甩頭就要出門,“我還是回我那未央宮中修煉,待到我那千世回還丹一出爐,看你們誰還能威脅我!”哼,看著眼前這個人,怎麼也不像戰神轉世!要輔佐他去治國平天下?老子不幹了!
朝闕一聽這話,一著急連忙跑上去要阻攔,孰料袍子被書案勾了一角,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哎呀!痛痛痛……痛死我了……”
聽到身後響動的幻塵不疑有他,轉身過來扶他,一時手足無措地亂揉:“你、你沒事吧?摔到哪兒了?快揉揉,若是留下淤青怕是要疼個三五日的……”
朝闕不語,其實他聰慧過人,師傅教的東西他不僅熟識,而且還在幾次不大不小的戰役上運用了一番,隻不過這些都是他和父皇之間的秘密,外人不得知。之所以裝的無所事事一事無成的摸樣讓幻塵教,那還用問嘛,想揩油吃人家豆腐唄!
幻塵見他也不喊鬧了,隻一個勁兒傻笑,心想完了完了,天威星投胎的時候一定是頭朝地下來的,腦袋摔壞了,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摸樣,方才的惱怒一股腦沒了蹤影,隻輕輕給他揉著腰,哪裏知道人家腦子裏醞釀的邪惡小計劃,憐惜道:“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日後行事要謹慎小心才是,總這麼笨手笨腳的,將來可怎麼做皇帝。”
這廂的朝闕聽了這番話驚的有點開不了口,他原就是宮中庶出,母妃早故,宮中險惡,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也是他刻意掩飾自己的過人才華,才能巧妙斡旋,留的全身,所受的委屈自是不必多說,雖父皇是真心喜愛他,但是帝王忙於政事,又有多少閑暇時間能看顧他?外人見他一律不冷不熱,也沒個說真心話的人,唯獨這救了他一命的美人,倒是處處真心為他著想。當下有些感動,抽了抽鼻子轉移話題道:“呸呸,父皇他還健壯得很,你居然敢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也不怕我去告發你,誅你九族?喂……我說,美人,你摸夠了沒?我沒跌著屁股,你全摸遍了啦!”
“簡直潑皮無賴!我又不知你是哪兒疼!”這小子嘴皮子功夫果真不一般,“這天下若不是你坐龍椅,還有我存在的意義嗎?”
幻塵無奈笑笑,天威星啊天威星,以後你回到天上還會不會有人間的記憶?你無心做皇帝,我還下凡來做什麼?
“這算是表白嗎?想不到不幾日,美人竟已傾心於我,直叫本殿心癢癢呐。”朝闕哪知天界那些紛繁複雜的因果,全把幻塵一副憂國憂民的擔心當成癡心作陪了,“自古江山美人兩難全,若是有你作陪,江山要來何用?”
手中動作僵住的幻塵一時回不過神來,也不顧手一鬆,同朝闕二人雙雙跌坐在地上。朝闕瞅準這空當,攬了幻塵的頸子,覆唇上去。
“喂!你到底在做什麼!人間有這規矩見了就要親嘴嗎?”幻塵初入凡塵沒幾日,就時不時被朝闕趁機揩油親上幾口,雖說心中異樣,但也確實不懂其中情意纏綿之念。
不懂?看來美人還挺青澀的嘛,這麼嫩的美人,焉有不吃之理?以往從別處學來的伎倆還沒有實踐的機會,不如現在……
“喂,你啃夠了沒?嘴皮都要破掉了!”
“美人……我摔的不輕啊,再啃一下,我就好多了……”
“你當我傻啊?是你疼又不是我疼!你在我身上揉來揉去的做什麼!看你這麼不濟!就該拿春藥毒死你!”
“撲哧……”
“你笑什麼!”
“美人那麼想喂我春藥嗎?果真是精力旺盛?嘿嘿。”
“上次沒毒死你,改天我就要你的命!”
“唔……好滑好香啊……”
“快停手!”
就在二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的當口,書房的門被撲通一聲打開,來者力氣頗大,怒氣衝衝,一臉酒氣,將地上的二人驚得同時怔住。
門外的侍衛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一路上大喊:“小姐,您不能亂闖皇子府啊!啊小姐……”
“天、天都朝闕……你給我出……出來!本小姐有話問你!”
來者正是當朝右丞相的千金,準皇子妃水音竹,一手還攥著小巧精致的古瓷酒壺,精致的臉蛋兒泛著久久不散的酡紅,一腳踹開書房的門,看到的卻正是兩個驚為天人的男子正坐在地上拉拉扯扯。
“你……你們……”女兒家一時不明所以,音竹這姑娘向來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心直口快,瞪大了雙眼,酒壺中的瓊漿傾灑在青翠色的裙擺上。
倒是天都朝闕鎮定自若,擺擺手示意侍衛退下,扶了幻塵替他拍拍衣擺上的塵土,才悠悠轉過身道:“右丞相千金,今日怎麼有空到此?”哼,若不是有你這丫頭破門而入,指不定現在他已經把美人給吃到手了!
這廂幻塵也是一臉鎮定,倒不是因為他久在宮中見多世麵,而是他根本就不明白兩個人拉拉扯扯意味著什麼,不過此刻聽朝闕一說,便立刻明白來人的身份,那正是結婚當晚新郎不翼而飛的皇子妃啊!
水音竹跺跺腳,一把拉過朝闕的手,將他扯到自己這方,瞪了一眼旁邊這個新來的書童戒備地說:“大婚當日,你究竟去了哪裏!我知道你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的!今天我就要你給我一個解釋!”說罷,食指指向幻塵厲聲道,“還有,這個人又是誰?我與夫君談話,要他再此作甚?”
這一眼瞪得幻塵心裏咯噔一下,差點沒有被這凜冽的眼神給擰斷脖子,無奈地吞了口口水,這屋子裏的氣氛實在不適合他存在,還是出去賞花為好,嗯,賞花……想罷提步就往外走。
“幻塵別走。”朝闕也不管被拉扯的動彈不得,扯著幻塵不肯讓人撤,“音竹,你先放手,大婚當日的事太過複雜,不是你女兒家能理解的,你我既是父皇賜婚,成婚便是遲早的事,最近宮中非議諸多,待到風波平息,我定還你一個風光的婚禮慶典如何?幻塵他是我生死患難的朋友,不許你對他指指點點,若沒有他,想必你是再也見不到我了,我天都朝闕誓與幻塵晝同食,夜同寢。”
眼見對方的話中滿是規矩道理,仿佛成婚隻為遵從父命,並無一絲感情可言,水音竹委屈地淚在眼眶裏打轉。
“音竹不管!我隻知道,我喜歡朝闕哥哥,我是你的妻,我現在就要嫁,現在!”成婚是女兒家終生大事,男子也許可以妻妾成群,但是女子,卻隻能有一位夫君,能求得同喜歡的人同床共枕,便是三聲修來的福分,音竹深知其中道理,也並非高攀皇室,確是一顆癡心,日月可鑒,“朝闕哥哥若是不依,音竹今兒個就不走了!”說罷一屁股坐到八仙椅上,拉著朝闕的手死活不肯鬆。
“這……音竹,你先回去,待到朝闕哥哥處理完這些事,一定八抬大轎娶你入門,如何?”音竹雖是右丞相之女,但由於二人年紀相仿,朝闕又是宮中庶出,無人問津,音竹便時常來找這哥哥玩耍,二人青梅竹馬,從小相伴,感情亦是頗深。
先前大婚乃是左丞相公孫寧提議,其中有一箭雙雕陷害之意,而朝闕明知其中緣由,並無推脫,一來是想將計就計揪出幕後黑手一網打盡,二來他也是顧及音竹的感情,不想有負於她。
“那我就不走!反正我就是……啊!”音竹還沒說完,隻覺後頸一麻,輕喊了一聲,便渾身酥軟,趴在八仙桌上。
“唧唧歪歪的,吵死人!”幻塵收手,隻輕輕點了她的昏睡穴,他本就是愛清靜的人兒,幾時被這樣吵過?想那天界幾千年也沒聽過這麼煩的女子嘮叨個沒完,這才痛下“狐”手,又向朝闕道,“天威星!你到底放不放手!再不放我就打人了!”
“呃……美人你……”朝闕呆呆放開握著人家腕子的手,他沒想到,美人看上去柔弱無力,實則下手穩準狠,倒也是一副直性子,“還真是……知我心意。”就算他不下手,他自己也會先讓這小丫頭安靜上一會兒。
朝闕喊了人,備了轎子,小心吩咐將音竹送了回去。
書房裏又剩下幻塵朝闕二人,隻是現下二人心中都已是思緒萬千。
“成婚是終身大事,關係到姑娘家的名譽清白,她既已許給了你,你卻遲遲不肯完婚,是何道理?”幻塵抿了一口茶,這幾日見朝闕神采奕奕,整日裏吟詩作畫下棋玩鬧,也不見他去操持成婚大事。
朝闕垂首道,是啊,經過這麼一鬧,左丞相應該有所收斂伺機而動,此時成婚,應無大礙,但是為何,和幻塵相處幾日下來,他竟在不知不覺中將成婚的事拋在腦後了呢:“現在時機尚未成熟,若是結婚左丞相等人不會再輕易動手,如此便失了釣大魚的機會。”
幻塵聽聞,微微點頭。而朝闕則苦笑一番,真是隻是因為這樣嗎?連他自己都給不了答案,為何他每日閉上眼睛,出現的人都是眼前這個和他同樣銀發銀瞳的人兒?
“你說的也對,不過還是別讓姑娘家等太久。”他是狐仙,鳥瞰塵世,人間淒苦,自然所見繁多,日複一日,人間生老病死,他卻如看客一般,看著人們哭哭笑笑,聚聚散散,隻是,他從來都不懂。
“如果我說,我腦子裏都是你的身影,再容不下其他,你可相信?”
“嗬嗬,等你一統天下,我遲早是要離開的……”
幻塵答非所問,別過頭去,躲開朝闕直視的目光,是啊,他不屬於凡塵,不能輕動凡心,作為狐仙,如此隻有死路一條。
朝闕望著麵前這盤沒有下完的棋,輕歎一聲:“明日番邦使臣朝貢,歌舞歡慶一日,你便隨我一同去吧。”起身負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