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塞外雪 第119章 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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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宮門,公孫賀就急不可耐地跳進了衛青的馬車“仲卿,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姐夫,什麼什麼意思?”衛青皺了皺眉,眼睛向車窗外淡淡一掃,車窗外是整齊威武的大將軍儀衛隊。
公孫賀立刻會意地閉上嘴“好久沒一起喝酒了,長安城裏剛開了一家酒樓,聽說還不錯,我請你去嚐嚐,怎麼樣?”
“好啊,我也好久沒在外麵用飯了,連姐夫都稱讚的酒樓想必是不錯的。”說著,示意車駕在一處人少的地方停下,和公孫賀下了車。
一進酒樓的雅座,公孫賀立刻拉著衛青坐下壓低的嗓子問道“仲卿,到底怎麼回事?”
“朝廷還不安定,丞相又病了,就這麼回事。”劉徹一邊給著榮寵,一邊有刻意不讓自己再接觸軍隊,其心裏的那些算盤都是不能拿上台麵說的。
“你就不要跟姐夫打官腔了,陛下在削你的兵權,難道你沒看出來?”公孫賀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急得滿頭冒汗。
“姐夫,陛下說的也有道理。”衛青故意不看公孫賀急切的表情,對於劉徹的這些舉動,衛青應該說早有準備,倒不覺得有什麼震撼。
“大家都是明白人,但凡事情,理由可以找很多,真正的原因卻隻有一個。陛下不讓你領兵,極有可能是要一步步削你的兵權,你還不明白麼?”
“姐夫,這些年我一直在內朝主政,又握著兵權,自古以來,除了特殊時期為了提高軍隊效率,會把調政權和兵權合在一起,其他大多數時都是分開的,現在就算陛下削減我的兵權,也是為了軍政分開一些,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君王的平衡之術自古皆然,在衛青看來確實是再自然不過,感覺到公孫賀的不安,衛青不緊不慢地安撫。
“分開?怎麼分開?現在國家大政都是圍繞著軍事,軍政分得開麼?何況,什麼軍機大事不通過內朝,軍政怎麼分開?”
“這不就得了,就算我不領兵了,兵權也沒削盡是不是?最多是分一部分走,這是好事,姐夫您怎麼想不明白?”
“話是沒錯,但在別人看來,這是陛下在疏遠提防你了。”公孫賀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
“陛下要親信誰要疏遠誰,豈是衛青能夠過問的。何況,權力這東西,夠做事就行了,太多的話並不是好事。”衛青對著公孫賀揚眉笑笑,公孫賀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個道理明白的人多,但要真正身體力行卻是另一回事。權力如美酒,誘人又醉人,縱然明知多飲傷身,誰又肯主動放棄?
“仲卿,這不是爭權奪利的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現在太子剛立,陛下一邊把自己的姐姐嫁給你,一邊又奪你的兵權,他到底隻是想削你的兵權還是對太子有了什麼不滿,抑或是對太子的母家有了什麼想法?你可要想仔細了,這不是小事啊,牽一發而動全身,仲卿。”
衛青不再答話,隻是輕輕抿了抿嘴唇。
“剛才我主動請戰,陛下想都沒想就把我給擋了回來,我真的擔心,陛下這次可能不是衝你一個人,而是衝著我們這一大家子。要是是這樣的話,太子可就……”公孫賀越說越愁眉不展,連連歎氣。
“姐夫,不要草木皆兵。”衛青打斷公孫賀的話,雖嘴上安慰著公孫賀,衛青自己心裏也沒有底,怕隻怕劉徹因為要打壓自己而對整個後族都心存猜忌,那整個家族支屬,包括皇後太子就都會處於危險之中。
“但願我是草木皆兵。”公孫賀重重出了口氣,搖搖頭,強行按捺住心緒。
店家端上酒菜,衛青看著滿桌的佳肴,忽地一笑“姐夫,你不是請我吃飯的麼?別這麼心事重重的,要來的事躲不了,還是吃飯要緊,這麼好的飯菜,光看著就食指大動,別浪費了。”
公孫賀卻隻有苦笑“你這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大將風度姐夫可學不來。你吃你的,我還是愁我的。”說罷抱著膀子坐在一邊自己發起呆來。
衛青也不管公孫賀,自顧吃飯。
房門輕輕響起“大將軍,公主派人來找你,催大將軍快回去,說是有要事。”
衛青放心筷子“姐夫,你沒事了,那我先回去?”
“回去吧,我再呆會。”公孫賀還是悶悶的。
平陽公主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去看看找到沒,怎麼還不回來。”
又一名下人領命走了,平陽公主不住來回踱步“從來都是準時回府,偏偏今天碰上了。”
“公主。”衛青自馬上飛躍而下。
平陽公主見他快步進門,立刻迎了上去“有貴客在後院剪風苑等你。”
不用平陽公主說,衛青也知道,值得平陽公主這般重視的貴客,天下隻有一人。
剪風苑位於園囿的深處,綠蔭環護,隻於層層枝葉間露出一角飛簷。
門半開著,周圍連一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明顯是被人遣開了去。
衛青站在門口踟躕半晌,終於輕輕敲了敲木格。
“仲卿麼?進來吧。”站在窗口的劉徹轉過身來,暗紅色的衣袍在陽光下流溢出珠串般的光芒,把周圍映成一片淡紅。
衛青斂肩低頭走進屋內,到離劉徹幾步之遙時跪倒行禮。
劉徹沒有出聲,而是握住衛青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另一支手也跟著環上了他緊窒狹窄的腰肢。
“仲卿,這次不讓你出征,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劉徹的眼底滿是令衛青錯愕的溫柔。
“陛下英明,臣豈敢有半分不滿。”衛青又想跪下,卻被劉徹蠻橫地摟在自己胸前,動彈不得。
劉徹不再說話,眼神卻漸漸潮濕了起來。
讀懂了那眼神裏的含義,衛青暗驚,身體頓時僵硬得象根木棍。
眼見那溫潤的眸子又垂了下去,劉徹伸出手指,摩挲著潤澤的唇,觸手溫軟,劉徹心中一蕩,甚至連微微抿起的弧線,在劉徹看來都成了暗示和誘惑。
感受到衛青的僵硬,看到眼中的防備,劉徹暗自一歎,尷尬地鬆開環著衛青腰的胳膊。
“朕今天是專程來告訴你,出征河西的將領,朕已經定下來了。”
聽他談及政事,衛青趕緊凝神靜聽。
劉徹側過身淡淡道“你不妨猜猜是誰。”
衛青恭聲道“臣不敢善度聖意。”
“好個小心翼翼的大將軍。”劉徹頓了頓才又道“其實這人應該是你期望的。是霍去病,謝恩吧!”
衛青雖一怔,立刻拜倒謝恩。心中的大石剛剛放下,又馬上提了起來。去病畢竟隻是個十九歲的孩子,雖說天賦極高又有豐富的作戰經驗,衛青還是放心不下他。
“你不是老說他膽大心細,遇事果斷敢任,有大將之才麼?朕也覺得他還可以,上次的戰績不錯,這次提出的作戰設想朕也很滿意,是騾子是馬,溜溜看吧!”
“臣謝陛下信任,霍去病必會不負陛下所望,效死殺敵。”
“他是朕教出來的,自然不會差。”
劉徹從一開始就明白在這種時候削弱衛青的軍權的影響,也明白衛青的顧慮,是以今天特意來讓衛青先知道這事。
一方麵,不能再給衛青建立軍功的機會,另一方麵又不能太過打壓衛氏,重用霍去病是劉徹反複思量了很久的兩全之策。同時劉徹相信,那個初次出戰便能以八百騎斬二千餘級的霍去病,能夠為大漢帶來勝利。
對於劉徹來說,做出這樣的決定,還專程趕來告訴衛青,實在是十分難得,但其間的意思卻又耐人尋味。衛青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明白,這是劉徹一方麵削自己的兵權,另一方麵又讓自己安心。
再次拜倒謝恩,心中多了幾分坦然。
平衡各方力量是天子的本分,自己原本就沒有覺得有何不妥,每每惴惴不安卻都是為了家族計較。果然是得到得越多顧慮就越多,衛青常常覺得,自己如今每走一步都重似千斤,太多的牽掛讓他想淡泊都淡泊不了。
而今天的事更讓衛青感慨。
都說大將軍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隻要天子稍微流露出一點對自己的不滿,就鬧得全家人心惶惶,連久在朝堂身居高位的公孫賀都寢食難安。自己雖然強撐著,其實又何嚐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踏錯就禍及滿門。
劉徹和自己是君臣,其間的差距何止雲泥,加之喜怒無常,讓人難以琢磨。現在奪兵權隻是小事一樁,事實上,將人捧上雲端再砸入地獄本就是劉徹的慣用手段。
今日為了讓自己安心竟然紆尊降貴,不能說不讓衛青感到意外。
劉徹見他伏拜在地半晌不起,恭恭敬敬,禮數周全。合著今天自己是自討沒趣來了,一腔熱望被當頭澆了瓢冷水,火氣卻慢慢升起,又窩在心裏找不到理由發##泄。
對衛青的抑製與尊寵,劉徹矛盾至極。一方要尊寵他,來激勵軍隊,壓服諸侯,另一方麵,出於帝王的心機,對他又要抑製打壓,以防備那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同時,在那連劉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夠得到衛青的歡心。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劉徹的在對衛青的態度上便表現得反複無常,忽遠忽近。一會是防範猜忌,一會是恩遇榮寵。這種難以琢磨的心思和別扭的舉動,連劉徹自己有時候都感到痛苦煎熬。卻悄悄希望衛青能夠理解自己。
希望總歸隻是希望,萬事都有個限度,心若已被傷透,又如何挽回?
凝視那身影半晌,劉徹終還是轉身悄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