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塞外雪  第62章 衝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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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青打定了主意,第二天見到劉徹就奏請築城朔方的事。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早朝剛罷,天子便召見了主父偃,主父偃借機提出了築朔方城的建議。
    “主父偃,你是怎麼想到這事的?”天子眼裏的光彩莫測變幻。
    “臣昨日見到蘇建將軍,聽他說起邊情,是以有此想法。”
    “蘇將軍!隻怕不止一個蘇將軍。”天子的語氣中沒有半分情感“你這提議不錯,朕會好好考慮,你先下去吧。”
    見主父偃一出殿門,劉徹立刻宣召了衛青。
    “剛才主父偃給朕提了個建議,你知道是什麼嗎?”
    衛青既不敢說知道,也不敢說不知道,隻是低了頭不吭聲。、
    “朕在問你話,你聽到沒有?”天子的聲音裏透出隱隱怒氣。
    “想來是築朔方城的事情。”
    “哼,你果然是知道的,知道為什麼不說?”
    “臣有罪。”
    “有罪!你罪大了。”天子走下禦榻,大步走到衛青麵前停下“主意是個好主意,這種好主意你直接向朕奏起就是了,何必慫恿他人。”
    衛青一驚,抬眼見劉徹一臉冷厲之色,不由出口爭辯道“臣沒有……”
    話還沒說完,耳光已劈頭蓋臉打來。
    衛青措不及防,頓時滾倒在地,溫熱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臉也跟著腫了起來。
    過去劉徹對他諸多寵愛,雖說也偶有訓斥,卻從來沒動手打過他。
    衛青趕緊爬起來,跪伏在地上。
    “你還敢狡辯,敢給朕狡辯,朕叫你狡辯。”劉徹越說越氣,幾步上前伸手提起衛青的頭發,左右開弓又是一頓耳光。
    衛青腦袋嗡嗡作響,緊閉住雙眼,雙手握在身側,任耳光雨點般落下。
    劉徹脾氣發過,坐在地毯上直喘氣,情緒慢慢平伏下來,見衛青滿臉淤紫,腫了足有一寸高,口中流出的鮮血染滿胸襟,不禁略有些後悔自己下手太重。
    喘了半晌氣才放輕了聲音道“朕早就說過,叫你不許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你就是不聽。你是將軍,是朕的肱股,你要相信朕,要對朕坦誠,明白嗎?”
    衛青緊咬嘴唇,不出一點聲音,眼睛死死盯著地毯上的牡丹,一動不動。
    劉徹歎了口氣,手足並用爬到衛青麵前,輕撫上被自己打得麵目全非的臉龐,柔聲道“好了,別生氣了,是朕不對,朕不該打你。但你也要保證,以後隻跟朕好,嗯?”
    見衛青依舊不吭聲,在沾滿鮮血的唇上飛快一啄“說啊,快說。”
    衛青心中一片冰涼,滿腔的悲哀幾乎撐破了胸膛。略略偏開臉,悄悄調整了呼吸“臣保證今生今世永遠效忠陛下,唯陛下馬首是瞻,若違此言不得好死。”
    劉徹的慢慢抬起身體,臉上陰雲密布,用力咬了咬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很好,你滾。”
    衛青伏身一拜,低頭退出殿外。
    殿外的陽光明晃晃的,刺得他有點睜不開眼。略略垂下臉,用手搭了涼棚,盡可能遮住自己滿臉的青紫,頭也不回向宮外走去。
    衛青明白天子的心意。雄才偉略的帝王要獨攬天下大權,自己作為他刻意栽培的助力,手握軍政大權,如果再不知道收斂,刻意壯大自己的力量的話,天子如何能夠放心?平日裏衛青已經十分小心翼翼,不結交不養士,低調平淡,卻不料劉徹覺得還不夠。
    秋雨一場連著一場,劃過舒展的葉脈滴落在欄杆上,在階下積成一個個小水窪。
    衛廣一邊給衛青臉上敷著藥膏,一邊輕聲抱怨“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也能把臉摔成這樣。”
    衛青疼得咧了咧嘴“你們沒告訴娘吧。”
    “你叫不告訴,我當然不會說,不過你這麼躲在書房裏又能躲多久?娘遲早還不是會知道。”衛廣的語氣裏多上有些抱怨。
    “去病,幫我向陛下告假了麼?”
    “告了,陛下說你好好休息,以後可要當心。”說罷想起什麼似的從衣袖裏取出一瓶藥丸“這是陛下叫帶給你的,說配合著外用藥服用會好得快些。”
    衛青接過藥握了半晌,才叫霍去病拿了水來服下。
    自從那日從宮中一回府,衛青就借口有重要文書要處理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不讓任何人打擾。但衛廣和霍去病平日在宮裏當值,自己的這個謊話畢竟騙不了他們,隻好稱自己是從馬上摔了下來,叫他們不要告訴家裏人,免得他們擔心。
    對於衛青的這番言辭,衛廣深信不疑,霍去病卻覺得這裏麵大大有問題。最主要的問題就在衛青的傷上。衛青的騎術霍去病清楚得很,就算他不小心從馬上跌下來,也絕對不會臉著地這麼狼狽,何況以霍去病打過無數人耳刮子的經驗來看,衛青的傷絕對是被人抽了耳光造成的。是誰敢抽衛青的耳光呢?霍去病隻略略動了動了動腦筋就想得明明白白,這個世界上,除了皇帝誰敢抽車騎將軍的耳光?所以早上給衛青告假的時候,霍去病刻意觀察了皇帝的表情。
    “傷得很嚴重麼?”劉徹聽了霍去病的告假後立刻問。
    “是啊,臉腫得象饅頭,可能要破相了,可憐的舅舅,就要變成醜八怪了。”霍去病一臉悲戚“我看,不僅僅是摔下來那麼簡單,可能還被馬蹄子給踩了臉。”偷眼一看,劉徹的臉色果然如預料般變得漆黑。
    劉徹幹咳了一聲“那個,叫他好好養傷,不要多想,啊……那個,內朝他沒處理完的事情朕去關照著就是了,咳咳。”想自己堂堂高瞻遠矚、統領全局的大漢天子,竟然淪落到事無巨細要都親自處理的地步,頓時大為後悔,心情也糟糕到極點,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去病啊,你這段時間有沒有惹是生非?”
    霍去病不明白他怎麼會想起問這個,立刻警惕起來“哪能呢?去病天天陪侍在陛下身邊,哪有時間去惹是生非。”
    “哦,是啊,是啊!”劉徹心不在焉地應著“你若是闖了禍你舅舅定會生氣吧?”
    “看是什麼禍”
    “那如果你舅舅生氣了,你是怎麼讓他不生氣的呢?”
    “嗯,這個啊,就是摟著他的脖子撒撒嬌啊,說幾句好話啊,保證下次不再犯了啊。最多去上門賠罪,罰讀書、罰練字,大概就是這樣。”
    “這樣就可以了?”劉徹挑起眉看著霍去病,想象著這個小霸王爬在衛青身上撒嬌的樣子,臉上不由露出古怪的笑容。
    “陛下,你笑什麼,好詭異。”霍去病寒聲道。
    “沒笑什麼,哦,你回去照顧好你舅舅吧。”劉徹收起笑容,一臉正經地說。
    夜闌人靜時,細雨穿林打葉的聲音越發的清晰,單一細碎的雨聲讓夜更加寧靜幽深,人心也平靜得有如無風的湖麵,沒有一絲起伏。
    窗“吱呀”一聲被刮開了一條縫,風順著那縫隙擠了進來,燈火頓時跳動起來。
    衛青放下手中的書攏了攏火苗,站起身走到窗前正欲關上窗門,眼光一掃,卻見窗外廊道上,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站立著,低壓的鬥笠遮去了容顏。
    “誰在那裏?”
    沒有人回答。
    衛青悄悄從窗前退開,取下掛在牆上的佩劍。
    門猛地被打開,門外的人似乎嚇了一跳,接著便是一聲輕笑“不愧是將軍,如此警覺。”
    劍“哐當”一聲墜落在地。衛青伏跪於地“臣衛青不知陛下駕到,冒犯聖駕,臣最當誅。”
    劉徹取下鬥笠放在門外,抬腳進了屋,高大的身影從無邊夜色裏剝離出來,威嚴而不真實。
    衛青依然跪在門前,不敢抬頭,劉徹回頭望了他一眼“傻跪著幹嘛,過來陪朕說話啊。”又環顧了一下四周“要說這府第確實比你原來的住處強多了,隻是你的書房陳設倒跟以前沒有太大變化。”
    衛青跪直了身子,黑沉沉的眸子幽幽望著不期而至的天子,卻分毫也未移動。
    晃動的燭火將交錯的光影投射到衛青身上,夜風拂動了披散的長發,整個人沉浸在一片朦朧裏。
    劉徹手持燭台來到衛青麵前緩緩跪下,衛青不禁稍稍縮了縮身子,劉徹卻不容他逃避,伸手握住了他的下巴,飽含愛憐的目光落在那淤紫未消的臉上。
    “還好,沒有破相,聽霍去病那個小子說你破相了,可把朕嚇了一大跳。”
    “勞陛下掛念,臣惶恐。”
    劉徹用指腹輕輕揉搓著他臉喃喃道“還痛嗎?真的不會破相嗎?”
    衛青垂下眼“謝陛下關心,破了相也沒什麼要緊,皮相美醜於臣來說到無傷大雅,臣不介意。”
    “你不介意朕介意。”劉徹的臉靠得很近,溫熱的鼻息噴在衛青臉上,柔軟的嘴唇有意無意觸碰著衛青的鼻尖“仲卿,你是不是生朕的氣了,原諒朕好嗎?是朕不好,朕不該打你,朕是氣糊塗了。”
    衛青又想要伏拜,無奈兩人實在靠得太近,隻好深深埋下頭去“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陛下折殺臣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賜的,即使陛下要臣去死,臣又怎敢有絲毫不滿。”
    劉徹輕歎一聲拉著他站起來“朕怎麼舍得讓你去死呢?”一邊說一邊擁著他站起來,拉著他的手走向了那張平日裏小憩用的窄榻,衛青心中一緊,劉徹卻隻摟了他合衣躺到榻上“仲卿,陪陪朕好麼。”說罷將頭埋在他肩上蹭了幾下,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衛青凝視這恬靜的睡顏。多年前,這個人也是這般跑到自己的書房裏,向自己訴說他的情意,幾分誘騙、幾分強迫、幾分求報地得到了自己。如今,人還是這個人,情卻不再是那番情,裏麵已參雜了太多的心機、權謀、利益。
    想到此處,衛青不由苦笑“陛下啊陛下,衛青不過一名騎奴,今日的風光全是陛下所賜,陛下對衛青有什麼想法直接知會便是,衛青就算賠上性命也莫敢不從,何苦這般又打又拉,費盡帝王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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