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林春 第2章 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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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侯府是長安最為顯赫的候門,不僅僅是因為平陽侯的封戶過萬,是有漢之最,更因為平陽侯府的女主人是當今天子的胞姐平陽公主。平陽公主是皇後的長女,本被封為陽信公主,十年前嫁給平陽侯曹壽以後便被稱為平陽公主。
此時,平陽公主正斜倚在紫藤架下,輕搖著團扇,微風輕掀起她薄薄的紗衣,幾片花瓣無聲掉落下來,裝點著她華麗的裙裾,美麗而高貴的臉上有著幾分慵懶也有著幾分落寞。人人隻知她的尊貴,卻哪知為了保住這尊貴的艱難。丈夫多病又無用,除了他顯赫的先人幾乎一無是處,萬事都得自己用心。想著想著,平陽公主覺得有點不舒服:“把李管家叫來。”
侯府的李管家很快來到麵前:“公主喚小人有何吩咐?”
平陽公主不想睜眼,側臥在著:“我叫你給我新選的騎奴可選好了?”她現在的騎奴已經十九歲,雖說俊美乖順,做騎奴到底大了些。前幾日到館陶公主家赴宴,其他公主侯爺們的騎奴都是漂亮的童兒,一個個年幼俊美,這讓平陽公主感到很沒有麵子,仿佛比別人低了一截,回來便叫李管家重新給她物色。既然是她最尊貴的公主,麵子自然是第一位的。
管家低了頭,小心翼翼地回到“已經選好了,是家奴衛媽的兒子。騎術本就不錯,這幾日正教他駕車,學得倒也快,過不幾日便可侍候公主了。”
“衛媽”,平陽公主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個風流漂亮的女奴在府裏到有些名氣,生了七八個孩子都和她一般的漂亮,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是幾個父親,但她的幾個兒子好像大的大小的小,都不適合做騎奴。
“是衛媼的次子,就是五年前被送到父親家去的那個,一個月前回來了,回來時一身都是傷,說是父親家不認,入不了宗籍,可惜了公主的恩典。”
聽李管家這麼一說,平陽公主想起確實有這麼回事。
“哦,那叫衛媽帶來看看吧。”平陽公主的聲音平緩而輕柔,永遠是那麼的溫和尊貴。
公主的傳喚令衛媽高興之餘又有些惴惴不安。
一個月前,阿青遍體鱗傷回來時,她便下定決心,今後無論如何艱難,也不會讓這個苦命的孩子再離開自己。但現在家裏的情況並沒有好轉,雖然長子已經長大,在侯府做侍衛,君孺和子夫也進了歌妓班,可以幫補幫補家用,但少兒卻和一個叫霍仲儒的門客私通還生下了個孩子,這剛剛才一歲多點,加上步和廣都還小,家中的開銷不小,生活還是異常艱難。沒法子去求了李管家,本指望能給青隨便找個活幹,能勉強糊口也就行了,沒想到李管家竟然讓青學駕車,說是給公主做騎奴。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騎奴是侯府的麵子,待遇比起一般的奴仆本就好了不少,還可以隨時和主子接近,將來就算年紀大了也能安排個不錯的差事。千恩萬謝過後,衛媽對阿青也是細細囑咐,千萬要小心服侍主子。
“好漂亮的孩子!”平陽公主的眼睛亮了,語氣中盡是讚美。
阿青規矩地跪在平陽公主麵前,寬闊而飽滿的額頭,飛揚入鬢的雙眉,豐潤的唇,鼻梁本已極是挺秀,到鼻尖處又略略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顯得說不出的溫和生動,烏木般的黑發隻有一根發帶簡單束在頭頂,瀑布般披散下來,在陽光下流動出彩虹的顏色,最是那一雙黑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如陽光照入春水,閃動起一片溫潤的亮光。
“叫什麼名字?”
“回公主,卑奴叫衛青。”既然下定決心不再回鄭家,總不能老是讓他沒有姓氏,衛媽索性讓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一樣,隨了母姓。
“多大了?”
“卑奴今年十一歲。”
“十一歲?看上去不象呢,到似有十二三歲了,長大後定是好身形。”掩口一笑,又道“聽說你的騎術不錯。”
“卑奴在平陽學得一些騎射。”
“哦,還會射箭,倒是難得。”平陽公主對這孩子的興趣更加濃厚了些,心中暗道:“到和了我那天子弟弟的心意。”想倒此處心念忽地一動,不由坐起身來,加快了語氣:“可讀過書嗎?”
“讀過一點。”
“都是什麼書?”
“卑奴隻讀過《六韜》《詩經》。”
平陽公主驚奇又興奮,表麵依舊是不溫不火,從容親切:“小小年紀,讀這麼多書也不少了,隻是好像沒有什麼偏向呢!”
“讀是讀了,到也有好多不懂的地方。隻是放牧的時候太過無聊,隻好讀點書打發時間,沒想過要專門讀哪一方麵的書。”衛青不自覺地咬了咬嘴唇,竟紅了臉。
“可習過劍術音律?”
此言一出,衛媽的臉色變了變,心裏“咯噔”一下。
“沒有怎麼學習過劍術,隻會點刀法。音律一點也不懂得。”衛青老實地回答。
“劍術還是要學的,劍是百兵之君。學點音律也沒有壞處。李管家,你安排下,我記得府上有個叫尹易的門客,是個劍客,讓他教教衛青練劍,歌妓們練習的時候也讓他學點音律。還有,讀書騎射都不要丟了,反正我出門的時候也不多,衛青就多學點東西吧。府裏的書你盡可拿去看,有不懂的可以去問先生。”平陽公主嘴角盡是滿溢的笑,春風般甜美。
衛青隻覺得這笑便是天地間最美的風光,狂喜著磕頭謝恩,目光無意間掃到母親,卻見她低著頭,眼裏盡是強忍著沒有流下的淚。
天氣是極熱的,池塘裏的青蛙呱叫不停,驚了飛掠而過的水鳥,隻是那滿池青蓮卻不為所動,滾動起粒粒珍珠,蓬蓬勃勃地盛開著。
池後是一排簡陋的房子,這是平陽侯府奴仆們居的地方。
此時,門前的歪脖一棵梨樹下,衛家的人焦急地圍在樹下,衛少兒仰起臉,似快要哭了的樣子:“去病,快下來,不不不,你不要動,等你大舅來救你。”原來是衛少兒才一歲多的兒子霍去病趁大家不注意居然順著斜斜的樹幹爬到了樹上。
對於這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一家人十分溺愛。雖然霍家逼於無奈承認了他的宗籍,卻明確表示不願撫養,所以他和他的舅舅姨媽們一樣都是私生子。也因為這個原因,衛家的人更覺這成了家裏的詛咒,對他很是愧疚,把他寵得上了天,以致他年紀雖小卻已經十分頑皮,常常令一家人大為頭痛。
本來衛母和衛少兒是在看管他,但他居然趁二人補衣服的時候偷偷爬到了梨樹上,衛母大驚失色,立刻把衛長子找了回來。
梨樹是斜著長的,要爬上去本不難,隻是霍去病爬的那根樹枝十分細小,光是一個霍去病就已被經壓成了弓形,衛長子雖然已經爬到樹上,卻怎麼也夠不著。
正在大家焦急不堪的時候,原本趴著的霍去病卻扶著樹枝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抓旁邊樹上還沒有成熟的果實。果實是摘下來了,他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一頭撲了下來。
衛少兒本張開手臂在他爬著的樹枝下等著,那料到他會撲向旁邊,想要衝過去已經來不及。衛母大叫一聲,差點背過氣去。一陣驚呼過後,卻見霍去病兩眼圓睜坐在一張“人墊”上,原來是剛剛趕回來的衛青眼疾手快衝過去接住了他,卻因為他長得又大又胖加之下墜之力過大,自己沒有穩住,被他穩穩坐在了肚皮上。
此時衛青被砸得天旋地轉哭笑不得,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霍去病便也象他一樣瞪大眼睛盯著他的眼,一聲不吭。
看清霍去病沒有受到傷害,衛青長長出了口氣:“這樣了你也不肯哭一聲啊,真是個威嚴的家夥。”說罷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黑中隱隱泛出火紅的濃密頭發。霍去病依然一動不動,隻用黑曜石般的眼睛忽閃忽閃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