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著太子的吩咐，送爺到了東宮門口。
    爺止住了步子，令其他隨從退下一箭之地，轉過身子瞧了我一會兒，伸手拍了拍我的頭。
    “以後你可就得在這宮裏伺候了，要見一麵就沒那麼容易了。在太子哥哥這裏可不比爺那兒，千萬不能胡鬧；盡心服侍太子哥哥，別讓人尋了短兒去。”
    ……
    “這東宮來往的人多且雜，自己小心別惹人注目。想保住自己的話，凡事多留個心眼兒，守拙本份是最最要緊的。”
    ……
    “千萬別出風頭，要知道槍打出頭鳥。別給太子哥哥添麻煩——太子的位子特殊，多少人盯著。況且，很多事情他是不方便出麵的。”
    ……
    “東宮的奴才底細咱不知道。行事小心謹慎固然是好，必要時候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你畢竟是景仁宮來的，原來是四阿哥的貼身婢仆，算是有來頭的，該有的架子還是要端出來，別一昧讓人欺負。”
    ……
    “爺說了這麼多，你這丫頭倒是一聲不應？耳朵帶來了嗎？”他敲了敲我的頭，力道還挺大的。
    我隻是低著腦袋，半天不吭聲。
    爺“嘖”了一聲，似乎不耐煩了，舉起手又要敲，我卻終於擠出了一句話——
    ——“爺什麼時候領舒歌兒回去？”
    爺什麼時候來領舒歌兒回去？
    爺會帶我回去嗎？
    你……
    你不會不要我了罷……
    他作勢要敲我腦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就那麼舉著，似乎不知是該落下，還是該拿開。
    我抬頭看他：正月的冷風迎麵吹起了他那件鴉青色披風，頸邊一圈狐白隨著風輕輕顫動著——那頸前的扣子還是出門時我給他扣上的；揚起的手臂露出了一截蒼黑胭脂如意紋的馬蹄袖，這身衣衫還是今天早上起來我伺候他穿上的；再低頭，腰間那條金紋腰帶也是我替他係上的；腰側的那隻蓮青錦緞蘭紋荷包，是我年前給他繡的，在三天前臘月二十九那天送給他的，今早親自給他結在腰間的……
    我原以為，日子能這樣繼續過下去：他是皇子，我是他最疼的丫頭；我們身在宮裏，他卻總能護著我；我每天伺候他起居，冷了給他加衣為他添炭，熱了給他做冰點替他搖扇……在他睡前坐在他床邊跟他聊會兒天，待他睡熟了一邊做繡活還能時不時看看他的睡顏……
    我原以為日子能一直這樣過下去，不管是在宮裏，還是幾年後在他府裏，還是幾十年後又回到宮裏……
    我以為我們總能在一塊兒，這一輩子這麼過著，平淡且喜樂。
    可是現在他不要我了——侯之箜，你又要被人扔下了！當年林衷大哥不要你了，而今，他也不要你了……
    你真是個討人嫌的女娃兒！
    ……
    “待風頭過了，我就接你回去。”我聽到了爺的聲音。那握著拳頭抬著的手也鬆開了，輕輕地放在了我的頭頂。
    我猛地抬起頭，帶著期盼看著他。
    “風頭過了……是多久呢？”我喃喃地問。
    ……
    “就是，風頭過了……”爺微微笑了，揉了揉我的頭發，放下手，退後兩步又打量了我一下。
    “在這兒好好過……”我似乎聽到了他的這句小聲的叮囑，可是聽不清——又起風了。
    正月的風刮起來還是很大的，他一身披風都被吹了起來；風裏帶著嘯聲，這勁兒，似乎連人說話的聲音都會吹散。
    “爺回宮了！”他大聲說，和著風聲，吐出來的字被帶到了遠方。
    我看著他轉身，風吹得他的披風鼓了起來；他揚了揚手，原本退下的一群侍從又跟了上來，隨著他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那身鴉青色在寒風中搖曳；他的個頭已經到身邊那個護衛的肩膀了，爺今年，真是長高了不少……
    下次見到的時候，他該會有多高了呢？
    （秦曲附：那個，剛剛才發現，從臘月二十九舒歌兒跟四四出宮，到正月初二也就是本章的時間，不過區區4天，自己居然從15章一直寫到27章。。。整整12章的段落在寫這四天內發生的事情……汗一個先，看來吾輩拖情節的功力見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