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你四弟我這次來也不為別的，就求您一件事兒。”爺完全沒理會上首那位大爺的話，依然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也不大像個求人的樣子。
    “嗯？有意思，老四你倒是難得求我一次呢……”
    “隆科多那人太子哥哥您也清楚，今兒個在我那可沒說什麼好話；等會景仁宮也不知有什麼在等著……所以這人，我想先寄在太子哥哥您這兒一段日子……”爺說得輕描淡寫，好似在評論天氣一般。
    我聽了一驚，卻依然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爺在想些什麼呢？把我寄在這兒？看那太子的架勢似乎會把我玩死……
    果然太子來了興趣，從椅子上坐起了身子，看著我的眼光帶了幾分打量：“就為這丫頭？老四你也做得太多了吧？又不是什麼傾城之貌……”
    爺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不是傾城之貌還總被人惦記著，要是真長了張禍水臉，恐怕連我也保不住她了……”
    聽了爺的話，太子笑了一聲不作評論，卻轉頭吩咐我：“丫頭，把頭抬起來。”
    我依言抬頭，正對上坐在上首那人的臉。他又好生打量了我一陣，轉回去對爺說：“這人放在我這兒也不是辦法吧？你知道我這毓慶宮，平常人來人往的可不少，皇阿瑪且不論，光是老八那小子……”
    “藏穩妥點別讓人瞧見不就是了？”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舒歌兒又不是什麼愛惹事的性子……”
    “這話可不對了。”太子揚了揚眉毛，“不愛惹事又不是不會生事——不然老四，你今天怎麼會找到我這裏來？”
    爺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後重重地“哼”了一聲，不作聲了。
    見他不說話了，太子又靠回了披了褥子的椅背，看似漫不經心，一對眼珠子卻一轉也不轉地盯著爺。
    “瞧著我做什麼？”爺被看了良久，渾身不自在，終於忍不住發作。
    太子似乎輕笑了一聲，輕輕敲了敲茶幾，過了一會兒方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像山澗的泉水輕輕濺落在玉石上發出的聲音，那聲音，讓人能輕易地聽進心裏邊兒去——
    ——“老四，你這氣急敗壞的樣子，二哥我有多久沒見著了呢？”
    ……
    我低下了腦袋，爺則別開了頭——我知道，他此刻不想讓人瞧見他的臉。
    “皇貴妃雖說沒少在你身邊放人，可是宮裏是什麼地方？骨肉之間都要設防，誰敢真正捧出一片兒真心待人？這麼多年你在她身邊長大，她是不是真心疼你再沒人比你自個兒更清楚。隻是疼你，卻又不得不備上幾手來防著你——這宮裏，誰不是這麼過日子的？”太子緩緩地說著，不再用高高在上的語氣，或是一副戲謔不正經的樣子，隻是慢慢地跟自己性子急躁的弟弟講一些人情利害關係：長兄如父……
    “你想要有自己的人，這本無可厚非；可這丫頭這樣貌卻實在是……老八的額娘明著沒份位，皇阿瑪卻隔三差五總往她那兒去，再加上那位的出身……隻要是紫禁城的女人，都不會喜歡這張臉吧？你偏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不是故意犯人家忌諱麼？皇貴妃還算客氣了，沒拿她怎麼樣，若是惠妃宜妃那邊，可就不好說了……”
    爺仍然別著一張臉，不吭聲，卻看得出他原本緊繃的身子漸漸鬆懈了下來。太子見了不由得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好吧，別說二哥不幫你。今日那隆科多估計也就是替景仁宮的主子探探你的態度，看你待這小丫頭到底如何……雖說不知他會怎麼回那位主子，不過你要真想保下這丫頭，放我這裏倒也算是個辦法，對外就說我看她還算伶俐可喜，跟你討了來。”
    聽了這話，爺終於不再別著腦袋，而是轉過頭對上太子的目光，張了張口，卻似乎說不出話，索性閉上了。
    “得了，剛才那些話不過是玩笑罷了，你老四的人我還會對她怎麼樣？隻要她自己守本份，宮裏那些女人還不會敢來動我東宮裏的人。”
    爺盯著地板上的羊絨毯子出了會神，才開口，因為良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幹澀：“那就，謝謝太子哥哥了。”
    “道什麼謝呢？人在我這兒，你該放心了吧？皇阿瑪對我們一向要求嚴格，老四，你又是個好強的人。別再為什麼別的事分了心。”
    “是。”
    “沒什麼事你也回宮吧，快到傳膳的時分了。人你要不要帶回去收拾幾樣東西？”太子朝我這兒點了點頭。
    “不用了，就讓她待在這兒吧。東西我一會兒差人送來。”爺站起了身，似乎打算向太子告辭，卻沒有行禮。
    ……
    “還有事？”
    爺吸了口氣，才慢慢開口，似乎在斟酌字句：“這丫頭……在我那雖說有一年了，可我卻一直沒怎麼管教過她……規矩這些東西她是不大曉的。若日後有些什麼冒犯之處，還請太子哥哥給四弟我三分薄麵……”
    太子坐在上首，聽了這話眯起了眼睛，眉尖慢慢地皺起，手指習慣性地輕輕敲起了茶幾，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依稀是我初次見到他時的那副模樣。
    “老四。”他開口了，這次的聲音帶了一絲冷峻——
    ——“你不是在嫁女兒！”
    我偷偷抬了抬頭，瞄到站在我身前的爺，耳後根升騰起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