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死神白她)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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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
TO淩
彼岸花開,花開彼岸。
她已在這奈何橋邊,守了千年。
忘途川的曼珠沙華開得熱烈,燃起一片血色的河水,她立在橋邊,等著下一個來喝孟婆湯的人。微涼的風,揚起那頭暗紫色的長發,純淨黑色的眸子,安靜得沒有表情。
“呐,婆婆!”有小鬼調皮地笑著飄到她身側,這樣喚著年輕的她,“閻王陛下說有個很麻煩的女人要過奈何橋,什麼為情所傷,叫你不要刺激到她哇,我先走啦!”
一邊這麼遠遠地飄過去,一邊還不忘回頭囑咐她一聲。
“小鬼,要你教我。”她揚眉一笑,也不在意對方的不放心,轉身回青竹的小屋,今天,也該開始煮孟婆湯了。
輕輕攪動著鍋中溫熱的液體,濃鬱的香氣四溢,她有些微的失神。
孟婆湯以曼珠沙華為料,煮湯的湯底,卻是看每任的孟婆各人喜好。前任的姐姐,似乎是用的清茶為底吧,而自己,卻是用那濃烈的酒。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是鬼差押著那女子來了吧,收起了心思,她取出青瓷碗,盛上了小半碗的湯藥,便轉身走向奈何橋。
白衣的女子黑發淩亂,驀然抬起的眸子,有著淩厲的恨意,看著她手中的孟婆湯,忽地笑了:“敢和我打賭麼?就是喝了這孟婆湯,我也一樣不會忘記的,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她輕笑,抽出右手理了理耳畔的發,遞上那碗孟婆湯:“那就看看吧,你的恨,是不是夠強。”白衣女子有些驚異地看著這個與她想象中絲毫不相同的孟婆,遲疑了一秒,接過了那隻小巧的青瓷碗,仰頭飲盡。一鬆手,青瓷在地上裂成數塊。
“你知道嗎,他答應娶我的,可是到最後,卻是拿我去換他的榮華富貴!”黑曜石般的眸子裏升騰起濃烈的恨意,掙開了鬼差的手,搖搖晃晃地過了奈何橋,淒廖的背影,分外單薄。
紫發的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可惜了那隻青瓷的碗,俯首拾起碎裂的瓷塊,一麵淡淡地吩咐著:“既然她已經過了奈何橋,你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回去吧。”
兩名鬼差互相望望之後行禮:“那就有勞婆婆了。”
那一年的櫻花開得很好,春日的陽光沒有夏天那般灼人,有淡淡的暖意徜徉。
素色衫子的女孩抱著一大捧的櫻花枝,朝著身後白衣的男孩淺淺地笑:“小獅郎!你快點啊!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伯父的生辰了!”
碧色的眸子輕輕眯了眯:“你怎麼做事總是那麼慌張,怪不得伯父伯母不放心你。不過呢,還好有我照顧你啊,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那可真是有勞您大駕啦,要是我讓人給賣了,你可得幫著把我給找回來啊!”女孩回眸,調皮地笑。
那年他們15歲,生命裏最美好的時節,有一個孩子氣的約定。
“日番穀冬獅郎!你給我等著,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那般淒厲的叫喊,用盡她全部的力氣,恨恨地瞪著馬上皓發碧眸的少年,她已無路可退。
“別白費力氣了,回去做王妃不好麼,為什麼要逃呢?”清俊英挺的臉龐,卻隻留下冷漠的色彩,淡淡看著眼前狼狽的少女。
“做王妃?難道你還要說你是為了我好?”她真覺得不可思議,曾經那麼溫柔的男孩,為什麼,隻兩年不見,就成了這般模樣。她突然揚起了眸冷冷地笑:“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轉過身看著背後深不見底的懸崖,她不再猶豫,如果是被抓回去成為他平步青雲的墊腳石,她倒不如,死在這裏。
她是真的到了地獄,張開眸子看見的,就是前任的孟婆,那個柔和笑著的姐姐,曾撫摸著她紫色的發問:“淩夜,你真的,就這麼恨麼?”
她回答得那樣決然:“當然恨,不然,我怎麼會變成無法投胎轉世的孤魂野鬼。”凜然昂起的頭,掩蓋她失落的驕傲。
那柔弱女子便回過身去:“淩夜,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恨,並不能代表什麼,你在這裏,等的也並不隻是為了那份恨吧。”
這次,她說不出話來。
那一年,她清楚地記得,他們17歲。
後來,她接替了姐姐孟婆的身份,留在了那片曼珠沙華開遍的忘途川旁,她說,我要看看那個男人是怎麼死的。
然後就一個人,從早到晚地坐在青竹的屋子旁邊,煮著熏人微醉的酒。
她攪動著鍋裏的酒,一個人走神,清酒的香氣刺激著神經,她恍惚間幾乎落下淚來。直到小鬼們匆匆忙忙地衝過來,拚命地喊著:“婆婆婆婆!聽說又有個要過奈何橋的人,好像和婆婆要找的人名字很像哎!”
她突然間清醒過來,急忙地起身,慌亂地盛了孟婆湯,然後才好像想起了什麼,顫抖的雙手,拉上兜帽,遮住了一頭暗紫的發。
她等在橋旁,遠遠地看那個白衣的少年走過來,俊秀的臉龐,一如當年,雖然她知道,千年,已經不知幾個輪回,隻是這一刻的心情,好像並不隻是恨。
少年走到了身前,淺淺微笑:“婆婆,我可以問問您麼,有沒有見過一個紫發黑眸的女子從這兒過去?”
雖然低著頭,但她知道,此刻他的眉,一定又絞起來了吧。她突然很想抬手替他撫開緊皺的眉,可她不能。左手微微顫了顫,在寬大的袖中緊握成拳。
淩夜搖了搖頭,輕輕遞上那一隻青瓷小碗。
“這樣麼?”日番穀也並不是特別失望,仿佛早已料到這個回答,輕輕接過了碗,依舊是淺淺地笑:“我想也是,也許她,並不存在在這個世上也說不定呢。畢竟,我也隻是在夢裏見過她的側影罷了,我連她是什麼模樣都不曾看清楚過。”
兜帽下的身影顫了一顫,終究沒有說話。
少年仰首喝下那碗孟婆湯,絲毫不曾猶豫,輕輕放下碗,又自顧自地說開:“我從很早的時候就經常會夢到她,在櫻花樹的底下,紫色的長發。可是我找遍了全國,也不曾有這樣的女子,我總覺得,自己似乎虧欠了她什麼。”
落寞地笑笑,他抬頭看向那一整片火紅的曼珠沙華:“就算是隻說句對不起也好,我總想找到她。所以當王說要把公主許給我時,我就拒絕了。”
“所以被賜死了是麼?”她突然冷冷開口,恍然間明白,就算是轉世,他也不再是自己等的那個人了。
“是。”他的笑容依舊溫潤,果然是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小獅郎,“謝謝你的湯,婆婆。”
忘途川畔,一片血色徜徉,映著那一襲的白衣,漸行漸遠。
她轉身,冷風蕭瑟,微涼。兜帽從頭上滑落,那一頭暗紫的長發揚在風中。
她想她終於能明白姐姐的話,恨,是因為還愛著吧。
她想起那個恨意刻骨的女子,突然有些同情,她畢竟還是不曾明白這個道理吧。
呐,小獅郎,我想我不恨你了。
輪回幾世,你畢竟,還是不曾忘記我啊。
素色的衣衫,熏人微醉的清酒香氣。
她還守在那裏,黃泉海畔,奈何橋邊。
她想她終會等到那個在櫻花樹下與她約定的少年,眉目清秀,目光清澈明亮。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