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殿的每一天隻有黑白之分，一半是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一半冷冷清清的青天白日。鳶尾花了三年的時間翻閱了青亦和夜毋留下來的秘籍，江湖人找來找去的醫本和毒本，其實都隻是一本書，隻不過一個順著看，而一個倒過來看。書的最後一頁，也就是開始那頁隻有兩個字“勿念”，顛來倒去，鳶尾也明了夜毋最後的低喃，是對青亦的追隨。
    再沒有人同鳶尾提起那一年消失的醫墨和邪醫，鳶尾也再也沒有見過主上，就好似從來都未曾經曆過那些曾經，但這終究是好像。
    鳶尾住在內殿的一角，偶爾有仆人給她送來油米柴鹽，小院裏有兩塊地，一塊用來種藥，一塊用來種菜。初始，鳶尾點不著火，隻能啃著生菜葉，一邊學著自力更生，一邊卻學著給自己下毒。
    是的，鳶尾花了三年的時間讓自己的血液安靜下來，並且能很好的控製它們。沒有武功內力的鳶尾，隻有一身的毒，亦如當年的青亦一般。
    又是一個平常的夜晚，高牆籠罩依然抵擋不了大殿裏的醉生夢死，鳶尾在清冷的月光下走出房門，在小院裏站定。
    “主上。”鳶尾恭敬得等待著那個許久未見的男人，從他踏入院子的那刻，鳶尾的心情不知怎地放輕鬆了許多。
    鳶尾從不相信救自己的人是有多麼無私，或者高尚。所以青亦當著她的麵下毒，她是不配合也不拒絕。就像曾經從懸崖跳下的那刻，縱然心裏害怕，卻仍不想活著成為討好那兩個人的工具。想想都覺著惡心，而自己已經惡心了十八年。
    與青亦和夜毋相處的一年裏，鳶尾想了許多的可能，卻什麼也沒有發生，自己依舊安然得待在閻殿裏，雖然自給自足，但也覺得並不是生無可戀，至少不需要麵對那些虛偽的父慈友愛，讓人心情愉悅不少。
    鳶尾花了三年的時間創造出了自己的毒，卻依舊沒想明白自己活下來的原因。這個主上，讓她害怕的同時卻又感到心安。等待了那麼久，也許就能揭開救命之恩的背後，究竟是救贖，亦或者隻是一場交易。
    可是鳶尾的所有心思都隻是白費。主上走進院門的那刻，從他身後走出了兩個婢女，一左一右，架起鳶尾的胳膊就往院外走去，鳶尾本來想掙紮，可是無奈力氣有限，隻能順從著被帶走。
    一路的無言，鳶尾被他們帶著穿過花園和廳堂，走了許久才停了下來，一棟樓宇佇立在綠色的楊柳之間，一條小路蜿蜒著延伸至內，木色柱子上纏繞著紅色的綢緞，天還未暗就點起了紅燈籠，遠遠看過去，透露著一絲詭異。
    但是容不得鳶尾的拒絕，她被扔在樓宇的前麵後，婢女就離開了。
    “你可以拒絕。”主上離開之前，站在她跌倒的背影旁邊，就像知道她所有的疑惑與不安，但是從沒想過給她解脫。哪怕是這樣一個充滿自由的誘惑，也是清冷得澆滅了鳶尾所能想像到的所有可能，隻剩下一個你情我願的交易。
    風吹動楊柳沙沙響，鳶尾好像又回到了她養傷的那片竹林裏，同樣風吹過的聲音，第一次看見的主上就像鏡中花水中月般模糊，這次隻剩下他離去後殘留的香氣。
    這些年的所有沉默，終於等到了它的結局，鳶尾的心髒瞬間的收緊，卻又頃刻放鬆下來。她想了許久關於活著的理由，原來都是可以拒絕的，隻是她迷迷糊糊得苟且偷生著，卻不知道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拒絕，也許隻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鳶尾站在原地想了許久，待到日頭有些昏暗時，才被隱約發亮的紅燈籠照紅了眼睛。她拍了拍裙角的泥土走近了門，還未觸碰到門把的時候，門就自動打開了，一個穿著紅色大綢緞的男人挽過她的手臂，半拖半拉著將她扯了進去。
    他將鳶尾交到了另一個女人的手上，女人的年紀看起來不大，但是中規中矩的發髻和衣服，讓她看起來比實際上要年老一些。他告訴鳶尾：“這是華蔓，你要喊她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