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折 梨花滿地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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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不過一會兒旨意也到了,那華氏果然未曾入選,婧容被冊為從五品良媛,賜字“端”,是這屆秀女中冊封最高的,也難怪,如此好家世、好模樣,是理當位分高些。而我與塵宛,卻隻是從六品才人,塵宛的庶出身份,從六品倒也罷了,但以我的嫡出,照理說是可與婧容並駕齊驅的,至不濟一個正六品貴人那也是有些委屈了,誰知封的同是才人,可見風瀘心中對杜家的欺瞞還是怨懟甚深。說到底,也是我連累了杜家,聖心一轉,明日朝堂上的風向說不定就變了……
穿過那垂花門,爹爹老淚縱橫地擁過我去,口中喃喃道,“是爹沒用,不僅沒讓女兒躲過一劫,還封了個如此低微的宮嬪……“
我心中酸楚,忙掙開懷抱,擦拭其淚水,定定看著他:“是女兒連累爹爹。既然做了皇上的才人,我必老死深宮,不踏進是非漩渦,不敢讓皇上想起今日之辱!”父親的鬢邊已過早地有了白發,臉上的皺紋也愈發明顯,隻一個勁地落淚點頭,“好!好!不愧是杜家女兒!”我生生地忍住淚,到了閨房中,母親薛氏拉住我,又是一陣歇斯底裏的哭泣。
好一會兒平複了情緒,母親問我,“這宮裏的侍婢,還是從小服侍你的荷衣、菱袖去是吧?”
我咬了咬嘴唇,道:“娘已知曉,女兒在宮中,應萬事低調,最好做到皇上能忘掉我這個人,也隻有貼身丫頭,這番心思,才能體諒明白。”
母親淒惻地長歎一聲,“也罷。”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冊,按住我的詫異,隻翻開到一頁念給我聽,“闌兒,你記住,內務府康南海是我們的人,所以你雖不願爭寵,想來份例是不會克扣的。儷妃宮中的青筍,養心殿殿前服侍的小齡子,太醫院的章凜和都是為杜家辦事的。回頭你問問婧容宮中誰是淩家的人,大概也不會少了。如此,宮中的事情總有人可以信,多個依靠總是好的。”
我這才明白自己家族在宮中滲透之深,鄭重將這幾個名字念了念,刻在心上,微微疑惑,“娘,這些勢力要不要告訴塵宛?”
母親勉強牽動著嘴角,“她入宮當上才人已經是福氣……哪裏還用得著這些。”她抱住我,輕輕道,“記住……進了宮她便不是屈居於你之下的二小姐了,她是與你身份一樣的才人小主了……”
我有些默然,但終究亦是默然,身份驟然改變,也許本來的一些情誼終將隨流水逝去。
第二天清晨,兩門煙灰色小轎停在了門口,僅轎杆上的紅花彰顯了這也是一樁喜事,杜府出了兩個才人,並不如淩家出了一位良媛光彩,故也沒有多少父親的同僚前來相送。我和塵宛拜別各自的母親,父親一手牽了一個,三人俱是淚濕袍衫,偏又麵對街坊,裝出一副其樂融融的笑臉來。
上了小轎,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暗自掀開珠簾,偷偷往外看著這京城繁華,不知是不是今生最後一眼,我看得如此貪戀而饑渴。頹倒在轎中,嘴角卻勾出淒涼的弧度:炎夏焦熱,若是白雪皚皚,不知會否如薛夜來留下一壺紅淚?
從偏門進了紫禁城,我就被一重重的殿宇迷了眼睛,琉璃瓦在炙熱的陽光下變得刺眼,擱下簾子端坐轎中,隨宮侍將我帶去不知名的地方。
進宮後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在一重殿宇外停下。我在宮侍的攙扶下下轎,抬頭望去,“翠微宮”三個大字混著金粉在陽光下閃爍耀眼,“緣雲入翠微”,宋朝李龜朋的《同謝子肅諸公飲貼山岊上人房》,也算得上風雅了。
我隻是從六品才人,住的是偏殿“飲雪閣”,是一座幹淨清幽的小堂。我喜那名字的韻致,與荷衣、菱袖一同收拾著,正忙著將銀票和散碎金銀收進妝台,卻聽背後“唰唰”跪了一地,整齊劃一道:“翠微宮奴才(奴婢)給才人小主請安。”
我並不急著回頭,不動聲色地將錢財收進廣袖之中,拈了三分溫婉笑意,盈盈道:“從今往後你們就是為飲雪閣做事的人,不管在宮中清闌際遇如何,隻要我在一日,你們忠心為我辦事一日,必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大約十幾個奴才跪著,大氣亦不敢出,聽到這話隻是應“是”。我嫋嫋坐了上座,並不叫起,隻問:“這裏領頭的內監和宮女是哪兩位?”
立刻便有一個麵色活絡的小太監和一個眉目平靜沉穩的女子站了出來,“奴才小祥子、奴婢嶽修寧叩見小主。”我一見這嶽修寧仿佛甚是老練,不知有多少城府,那小祥子卻是一臉事故精明全擺在臉上,不由得心中一顫,這兩個人,不知日後對我,會不會是個妨礙。心中這麼想著,麵色卻依然霽若春風,“日後勞煩你們打理飲雪閣事宜,哪怕是我的陪嫁侍女荷衣、菱袖,對宮中事宜也有諸多不懂之處,還請祥公公、修寧姑姑多多幫襯。”說著示意荷衣去攙扶二人,菱袖拿了一把碎銀子便給奴才們,給小祥子、嶽修寧的又比別人多了一些。
諸人喜不自禁,均叩謝我的恩典,連荷衣、菱袖也被尊稱了一聲“姑娘”,我淡淡揮了揮手,待他們退下之後,臉色卻刹那間陰沉了起來。
荷衣見我心情不好,怯生生地不敢多問,隻顧著收拾東西,倒是菱袖按耐不住,一邊給我捶背一邊問著:“小姐是不是不滿意奴才?可奴婢瞧著那小祥子和修寧都是過來人,似乎宮裏事務很懂的樣子,沒準還是個好幫手呢!”
我一怒,左手就一撞那酸枝木桌子,“天曉得那是誰的幫手呢!日後有了兩個離心離德的總管奴才,做什麼都離不了他們的眼去!”
菱袖見我發怒,也慌了神,隻含淚道,“小姐小心手疼。”就來替我揉,我歎了口氣,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們可知翠微宮主殿住的是哪位娘娘?”
菱袖心直口快,如數家珍,“修寧姑姑已經告訴奴婢們了,翠微宮現在還沒有正三品以上的主位娘娘,隻有側殿流光榭住著從四品馮德儀,也是久久不得寵的——”見我瞪了她一眼,她不依分辯道,“小姐……眼下又沒有外人……還有偏殿韶英居裏住了正七品歐陽常在,再沒有別人了。”
荷衣見我眉頭依然不展,猜著我的心思,繼續順著說下去,“這翠微宮在西六宮偏僻的去處,皇上不常來。端良媛住在西六宮之首的麟趾宮秋芙館,杜二小姐,哦不杜才人住在東六宮之末的重華宮紫汀閣。”
我頷首,容姐姐被安排在西六宮之首,也是皇帝寵愛她的結果了,自己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微微苦笑了一聲,“既然馮德儀不是主位,那便明日再去拜見罷了。眼下,菱袖去關殿門,荷衣去找把扇子,我先小睡一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