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沒聽懂他的意思，柳殘風微微失神地抖了一下，很快又極好的控製住自己，他不允許自己在小月麵前顯出一點悲傷，所以他換了一口氣，緩緩地抬眼凝望小月，許久，許久，然後一抹苦笑綻放在他蒼白的唇邊，遇到小月——的確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他該感激上天，感激它讓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真心的為一個人付出一切，這一點，小月並不理解，看著小月不耐地表情，他又笑了，極慢地伸手摟住小月的後頸，慢慢地扯住對方的發髻，一扯，接住散落的三千發絲。
    也許是感覺到他身上透出的憂傷。小月出奇的靜，按他的性子如果換在平時是一定會反抗的，他總是刻意地回避柳殘風對他的好，漠視他的笑，很狼狽的很倉皇的躲開，生怕自己的厄運會帶給這個人。他怕自己接受不了，怕得驚慌失措。所以他躲開了。這次，他卻無力推開他，他不能接受這個人笑裏淒涼的意味。他不喜歡，所以他不放手。
    “小月。”
    “嗯？”他伸手回摟住柳殘風冰涼的身體，柳殘風冷的像冰塊，很異常。
    柳殘風感覺著從沒有的暖意，緩緩地看向眼前帶給他溫暖的少年，手指在他發絲中滑動。真好，能被他這麼抱著真的好溫暖，他以為，他以為自己的付出一定不會有回應也不會又結果。沒想到，有一天小月居然也會像他抱著他一樣抱著自己。其實，小月能這樣抱著自己，他就很已經很感激很滿足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吧。其實我早就認出了你，”他粗喘了一口氣，對著小月狐疑的表情，輕輕抬頭，“你啊——和小時候都沒怎麼變。別，你可別這麼看著我——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麼——你啊，”他笑了笑，突然帶著對孩子般的寵溺說，“居然和陌生人也能說三道四的這點和小時候還真是一點沒變啊。”小月被他說得一窘，氣道，
    “盡胡說。”
    “我可沒胡說啊——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麼？”
    這…他怎麼可能知道，原本他以為柳殘風是故意針對他，對他好是不懷好意，可後來他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錯得離譜。他沒那個膽量去猜，他搖著頭，聲音低沉，“你想說就說。賣什麼關子。”
    柳殘風聽著，心口沉沉一絞，小月在逃避——他不願去猜，是不想去，還是不敢去想？也許自己對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他——隻是不能夠坦然的接受自己…是不能夠…他不接受自己就要逼他接受——他靠著小月，張著口艱難的呼吸，“我一直想見你。從那年知道災荒結束開始，我就好想看看那個唯一幸存下來的孩子。後來——有一天——我從好友那裏聽說你的傳言——就一直想來找你。因為——當時我不相信——你——會是個溫和的人——我以為任誰經曆過那場浩劫都會瘋——我突然覺得很想見你一次。”
    然後他就真的來了，不遠千裏前來，把皇帝和好友都丟在身後，他這麼心心念念趕來，結果大失所望，“見到你之後，我真的很失望。你——你點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哼。”某人不滿的抬頭，發絲全打在懷裏人臉上。
    柳殘風勉強一笑，一手覆上他的下巴，“你看，你——一點也不像——傳聞裏說的——溫和，也不容貌俊麗，哪裏——溫溫——恭人，賢淑——多至了？”
    小月低下頭，破天荒的撲哧一笑，“你說的那是選老婆。不是在說我。”
    柳殘風無言一笑。
    他定定的望著天空，那昏黃的就是天空。風吹著他的臉，他失神。似乎——每次——他遇到小月都是在這樣的黃昏後——
    黃昏啊——
    蒼茫成一片…就像他，此時的心境…
    他看著自己的手緩緩鬆開，就這麼看著，腰間突然被一雙手死死勒住。
    小月死死的抱住他的腰，他不想看柳殘風過於蒼白的臉色。
    小月倉惶著，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異常的緊張，“你怎麼了——”
    夕陽落在不遠處的山坡上，
    柳殘風緩緩地閉上眼睛，又睜開，帶著笑意說，“小月——我們——這樣算不算——人約黃昏後……”
    “小月——我——真的好想對你好——你知——不知道——”
    他的聲音開始呆滯，遲緩。這是不好的征兆！
    “你別說了！走——”小月一把拖起他，“我帶你去看大夫！我帶你去看大夫——你會沒事的！”
    柳殘風在笑，除了呼吸他似乎隻剩下了那點笑意，“也許你——一會碰到一個人——她會對你好——”
    小月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以後的事誰知道！”
    “——人——自有天命——”
    他輕輕地將自己的唇貼在小月顫抖地脖子上，頭重重地靠在小月懷裏。
    小月瞪大眼睛看著他，臉嘴唇也開始顫抖，
    “柳殘風——”
    靠在他懷裏的人，笑著，沒有動。
    “柳殘風……你…”
    柳殘風睜著眼。
    他在看天。
    他眼裏沒有他。似乎也沒聽小月在說什麼。
    “柳殘風…你起來…”
    “柳殘風——你不起來——我就恨你——”
    柳殘風看著他，許久，斂笑，類似惋惜地閉上眼。他沒有起來。是真的沒力氣起來了。
    “柳殘風——你別這樣——”
    小月感覺到懷裏的人靜靜地沉去，那顆跳動地心靜靜地停了下來，慢慢的，那抹殘陽刺眼的落在那裏。“柳殘風——”，他無意識地低下頭，避開太陽，用蒼茫的聲音對著空氣說，“我——不討厭你了——你起來好不好——”
    “你起來我就喜歡你——好——不——好——”
    他抖動著懷裏的人，那人卻真的睡去了。
    一動不動。
    柳殘風沒聽到他最後的那句話。
    他在笑。
    對他笑。
    是什麼——
    這麼刺眼。
    是陽光——這陽光好刺眼——
    真的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