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兩把藤椅，鋪上剛曬暖了的被子，再煮上一壺熱酒備下兩碟點心，兩人便躺了上去賞月。現在是寒冬臘月，實在不是什麼賞月的好時節，然而兩人興致來了，也不管夜深露重的，蓋了一層被子就悠閑地躺了上去。
    “冬天的星星太少了，賞來賞去也隻有這麼一輪月亮可以賞。”小淩嘬了一口酒，雙手捧著酒瓶來回搓，頓時覺得溫暖許多。
    景行側頭看著她，道：“除了星月，還有別的可以賞啊……比如，你。”
    小淩回頭嗔視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月光灑下一院的清冷，小淩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酒，雙目微眯，盯著頭頂還沒有圓全的月亮猛看，幾杯下肚，她已有了些許醉意，然冷風吹著，卻依然清醒。
    “你是怎麼找來這裏的？”她舉著酒壺問，麵紗早就去掉了，喝酒的時候一邊掀麵紗一邊喝實在太過麻煩。
    景行拿起一塊糕點往口裏一塞，道：“你想知道？”
    小淩點頭。
    “可是……你拿什麼來交換呢？”
    小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飛他一記眼刀，道：“你想要什麼？”
    景行隻摩挲著酒壺，並不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小淩半是惱半是央求道，酒水撒了出來，滴到了景行的衣袖上。
    景行肆意一笑，把酒壺放在一邊的矮桌上，掀開棉毯蹲到了小淩的麵前，他握著小淩的手，細細地看著她。
    雙手交握處傳來了令人溫馨的溫暖，小淩頭腦一熱，眼前慢慢花了，她傻兮兮地笑了，道：“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如果你答應我，以後都不離開我，不許逃避，不再為一些小事跟我鬧別扭，我就告訴你。”
    小淩腦子糊塗了，點了點頭說好。景行覺得這是一個良機，似乎應該多提一些條件，於是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加了幾句：“還有！不可以為了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和我生氣，要相信我。”
    “嗯！”
    “有什麼事都不可以瞞著我，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
    “嗯！”
    “還有……”
    小淩不耐煩了，把他的手一甩，暈暈乎乎地撫著額，道：“再不說就算了！”
    景行看著她，忽然想她該不是沒有醉吧。
    “快說！”小淩坐了起來，揪著他的衣襟。
    景行順手就握住她的手，雲淡風輕道：“很簡單啊，我讓附近的人幫我注意這裏，一旦有人進出就給我帶信。”
    小淩嗬嗬地笑了，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推了一把景行，沒有推動，整個人軟綿綿的。
    “胡說，你居無定所，他們怎麼找你？”
    景行神秘一笑，道：“我自然有辦法！”
    酒意上湧，小淩整個人都迷糊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腳下一個踉蹌，直接就跌進了景行的懷中，月光朦朧，灑在他們的身上。小淩眯著眼睛看景行，心越跳越快，雙頰微紅，雖喝了許多酒，可她現在越發覺得口幹舌燥。
    她伸出手，環住景行的脖子，笑得傻乎乎，道：“我想起了一句話……”
    “什麼話？”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仰天咯咯地笑著，烏漆漆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景行，軟語問道，“為什麼每次我希望你能出現的時候你就會出現？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景行忍不住笑了，他圈著她的腰，道：“蛔蟲？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就隻配做一條蟲子，還是蛔蟲？”
    小淩笑得花枝亂顫，她緩緩湊近景行，整個人輕飄飄的，早就不知道在做什麼了。
    雙唇相接之處，景行的腦子轟地一聲就炸開了，一股衝動衝到頭頂，原本輕輕圈著她的手猛然收緊，將她更緊地貼近自己。冷風吹來，景行覺得身上一涼，暗道這裏夜深露寒，呆久了容易風寒，便打橫抱起了小淩，闊步往樓上走去。
    將小淩輕輕放在床上，燭火昏暗之下，她的臉藏在忽明忽暗之中，黑斑淡了不少，看上去嬌豔動人，他勾起了嘴角，隻覺得剛才意猶未盡，便緩緩俯下身，再次吻上了她的唇，小淩早就昏頭了，雙手隻緊緊抓著他的衣衫……
    宿醉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小淩從睡夢中醒來，頭痛欲裂，她一睜開眼，就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痛，伸手揉了揉頭，卻發現自己未著寸縷。
    “……”
    她麵色一沉，昨天晚上的事在腦海中隱隱約約浮現，她看著自己的手臂，上麵有著可怕的青痕。
    她將手臂藏回去，心不安地跳動，然這不安之中，隱隱透著喜悅。
    景行早就不在了，估計是在她醒來之前就起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幹脆就賴在床上不起。
    然老天總是喜歡開玩笑，她剛閉上眼不久，景行便走了進來，嚇得小淩忙閉上眼睛。
    景行看見她裝睡的傻模樣，不禁好笑地笑了出來，意欲戳破，道：“不要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裝不下去，小淩隻能睜開眼，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四處轉著，就是不飄到景行的身上。
    景行豈會不知她在想什麼，坐到床邊，看著她道：“我給你準備了洗澡水，你是準備過一會兒洗呢，還是現在就洗？”
    小淩麵色發紅，過了好久才對上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你別看我。”她本是懊惱的，可是聽起來卻像嬌嗔，景行捂嘴笑了，道：“好好，我不看你！”
    小淩想了想，還是先洗了澡吧，她總不可能不起床，便道：“幫我準備水。”
    景行嗯了一聲，轉身便出去了，又很快進來，抱著一身幹淨的衣裳放到屏風上，道：“這是幹淨衣裳，昨天的我都給你洗了。”說著又走了出去，再進來時拎著兩桶熱水。
    小淩看著他將水注滿，撇著嘴道：“你快出去！”
    景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笑著出去了。
    將自己浸在浴桶中，小淩舒服地歎了一口氣，正要搓手臂，卻見景行又進了來，她大驚，整個人往水裏一縮，略微惱怒地道：“你進來做什麼？”
    景行三兩步走到浴桶邊，一手撐在桶沿上，不懷好意地看著她，看得小淩渾身起雞皮疙瘩。
    “怕什麼，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她的肩上，那裏有一處傷疤，是箭傷，當初他留下的。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肩，心裏泛上一絲揪痛。小淩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若無其事道：“你看什麼。”
    景行深吸一口氣，把在手中緊握著的綠瓷瓶交給她。
    “這是什麼？”小淩好奇地看著瓶子。
    景行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神秘兮兮道：“這……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他打開瓶子，將裏麵的藥水盡數倒入浴桶中，道，“洗完澡你就知道了。”
    小淩不明所以，看著他把藥水全倒了進去。
    “有什麼效果啊……”
    景行彎唇笑著，拿起一邊的毛巾，給她擦背，邊擦邊道：“你說，我們這樣子像不像夫妻？”
    小淩低頭一笑，強口道：“哪裏像了！”她正要奪過毛巾，手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刺痛，那刺痛一點預警也沒有，迅速擴散到全身，連臉頰上也是又癢又痛。
    她的手用力掰在桶沿上，忍著痛道：“這是什麼呀！好痛啊……”
    景行忽見她如此痛苦的樣子，一時間也無措了，他抓著小淩的雙肩，關切地問道：“哪裏疼？”
    “渾……渾身……啊！”她整個人伏在桶沿上，臉色泛白。過了許久，隻見她臉上的黑斑卻慢慢地淡了下去。
    “小淩！”景行看到了這一明顯的變化，心中一喜，忙道：“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小淩全身像有千萬根針在紮似的，痛得她受不了，她抓著景行的手，幾乎痛不欲生。
    “馬上就好了……”景行安慰著，可見小淩痛了這麼久，心裏也漸漸沒了底。
    疼痛忽然升至極致，小淩一聲慘叫，黑血隨即吐了出來，小淩寂靜虛脫地伏在桶沿上，大口喘著氣。
    “小……小淩，你的臉……”景行驚喜地看著她的雙頰，見她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忙拿過一麵鏡子遞過去。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小淩驚愕了。
    “這……我……！”她嘩地就站了起來，思及還在洗澡，又馬上縮了回去，激動不已道“我的臉好了？！”
    鏡中的人明眸皓齒，膚若凝霜，哪裏還有那些讓她自卑不已的黑斑？
    景行點頭，指著空了的瓷瓶，衝她笑道：“可是這個治好你的！”
    “這是什麼啊？”她當初遍訪名醫，得到的結果都是無法醫治，如今小小的一瓶藥水竟然隻須臾就讓她的黑斑全部消失。
    “這是我從師門拿來的，靈、丹、妙、藥！”
    他把衣服遞過去，道：“你換衣裳吧。”說罷，便背過了身。
    小淩奇道：“你的師門……是哪裏啊？怎麼會有如此妙藥！”
    “白華山九宮閣。”
    正在係腰帶的手忽然就頓住了。
    九宮閣和五行教，一向是死對頭，他竟然……轉念一想，她又想起冰霜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說她的臉隻有九宮閣的二夫人茶香才能治好，當初她思忖此事太難，便沒有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冰霜此言，怕是早有預知啊。
    “可是，我是五行水教的人。我們不是……”
    景行打斷了她的話，回過頭來幫她係腰帶，邊道：“你放心好了，等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淩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有什麼在瞞著自己，她眯起眼睛，逼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景行十分自然地說沒有，說謊說得麻利極了。
    “你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走！”
    “去哪裏？”
    “白華山啊。”景行笑著說道，把她推了出去，“你先出去曬曬太陽，我來收拾屋子。”
    “誒誒……”小淩一邊走一邊奇道：“什麼啊，去什麼白華山？你告訴我啊！”
    第二天景行拉著小淩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拿過昨晚收拾的包袱便趁早出了門。小淩還是雲裏霧裏的，景行絕對有事在瞞著她，可是無論她怎麼問他都不肯說，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誒，你到底什麼瞞著我！快說啊！”剛出了城門，小淩又不死心地問他。
    景行實在對付不過去，便想起了那晚的話，道：“你答應我的，要相信我！”
    “什麼時候？”小淩皺著眉，她怎麼不記得答應過。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
    小淩恍然大悟，眯起眼睛道：“原來你是在這兒等著我呢！”她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想了想，似乎是有這麼幾句，不過……
    “你似乎也說過不可以有事相瞞，什麼事都要拿出來商量商量……誒！你跑什麼啊等等我啊！”
    城外大道上，兩匹馬一前一後相互追逐，往西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