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四十六:回憶是苦的(求枝枝)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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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暗沉的,雲擋住三月裏的煦日積壓成厚厚的一片鋪滿整個城池上空,城中氣氛顯得壓抑而又渾濁。
    顧震和冷戟擠在人聲嘈雜的街道上卻無心融入繁華,彼時吹拂在他們臉上的風帶有微涼的濕氣,其中夾雜著肉包子的香味讓他們感到親切而又熟悉。
    停步於包子鋪前,顧震雙目凝視著身前籠屜中一個個白胖胖、滾熱熱的包子,思緒回到往昔他與父親母親常常光顧此處的回憶裏出了神。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去觸碰籠中的包子,籠中蒸氣伴著風籠罩向他的臉漸漸模糊他的視線,他似夢似醒地在回憶與現實中來回切換著,有那麼一刻他透過蒸氣好像看到了父親母親正依偎著站在一處喚著他笑。
    “我呸!”
    一個滾熱的包子被人抓起捏裂隨後狠狠地砸向顧震的臉上,從雪白麵皮中流出的鮮甜的肉汁黏膩地印在其已然燙紅的臉上。
    風將臉上的肉汁稍稍吹涼,顧震的鼻息間其味纏繞卻聞起來不再鮮甜,而是隱隱散著股腥味。
    賣肉包子的老板看向顧震伸著脖子,雙眼圓睜厭惡地痛罵道:“你這個大逆不道的不孝子,簡直就是我們淮北奇恥,竟然為了家產讓自己的父母不得魂安九泉,屍身活活爛在家中!
    你給我走開,就算是已經世襲成淮北王又如何?咱家不賣包子給禽獸不如的東西!”
    痛罵完,攤主又抓起一個包子揚手狠狠地往顧震臉上砸,隨後朝街道上眾人大喊道:“誒!大家都快來看看!草包混蛋世子今天終於肯出門了,他就是個貪財的窩囊廢!”
    聞言街上行人皆蜂湧著向包子鋪圍來,人擠著人地手指指向顧震撇嘴作罵,開口時唾沫橫飛。
    這些路人熙熙攘攘地擠在一處圍觀著他,卻又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肯靠近他。
    渾渾噩噩地環顧著周身模樣各異卻神態相似的一張張麵目猙獰的人臉,又感覺到天上好似在飄著零星細雨,顧震仰首看向陰暗渾濁的天,眼眶微紅。
    “世子,我們走。他們好像很不歡迎我們。”
    冷戟看向顧震微蹙眉,他知道顧震其實一向都是很驕傲的人,又怎麼能忍受得了這樣的辱罵。
    “走?為什麼要走?
    為何要為了一群不相幹的人委屈了自己?”
    負於身後的手雙拳緊握顧震將目光轉向周遭眾人麵色陰騭地掃視一圈,隨後唇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們都說我大逆不道,看起來似乎對我家的家事十分上心。
    可我隻問你們,我爹娘逝世的那幾天怎麼卻不見你們有誰來關問過我這個舉目無親的可憐之人?
    你們會什麼?就隻會抱著一顆炎涼的心去看笑話,去批判。
    我爹娘遲遲不得入土為安,到底是誰逼得?是誰日日堵在顧府門口,張口閉口地朝我分要家產?我爹娘辛辛苦苦地累積下來的家業,憑什麼在你們口中就變成一聲雲淡風輕的鄙俗財物,你們又憑什麼認為我應該將其假手於人?”
    他慢慢踏步而前,人群卻往後退,最後目光死死定格在一個身形隱於人群中脖頸修長、油頭粉麵的男子身上。
    男子反應過來後不由麵露心虛地下意識與包子鋪老板對視一眼。
    他發覺顧震的不對勁,眼眸中流出一絲驚恐地拔腿就要跑。可還沒待他轉身之時,顧震就已然將他的脖頸死死地掐在掌中。
    “是你!是你害得我爹娘的屍身腐爛在家中!當初我就應該在你們堵在顧府門口之時就殺了你們,讓你們去給我爹娘陪葬!”
    冷戟認出此男子正是前些時日上門來朝顧震分要家產的親戚之一,眼見顧震好似已經失去了理智,他隨即來至顧震身旁鉗製住顧震鎖住其人脖頸的手的手腕勸說:“世子,冷靜。”
    隻是顧震並不理會他,此刻眼眶中正布滿血絲、死死地注視著眼前男子由白逐漸轉變為青紫的臉色。
    而正當冷戟見男子快要咽氣對顧震一籌莫展之時,顧震身後卻有一黑衣蒙麵人現身。
    蒙麵男子將顧震一掌打暈扶住其肩膀,又看向冷戟低聲道:“鄙人聽風樓副使,我們可否先回顧府。”
    要知道,冷戟與顧震師出一門,而他們的師父則正是名聲叱吒江湖的聽風樓樓主。
    自古素來江湖上的勢力都是自成一派,從不依附於朝廷。而聽風樓自與顧啟南結盟之後便時常出手相助顧啟南征戰沙場,這也是顧啟南能夠成為常勝將軍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街上時,顧震顯然已是走火入魔,所以蒙麵人將其強行打暈帶回顧府。
    顧震永遠都記得他醒來後蒙麵人對他所說的那一段話,自此以後他不能死甚至不能犯下一點錯,他得日日處心積慮得步步為營。隻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這條路很漫長,但卻是他的路,也是顧啟南和他的師父走了一輩子的路。
    “顧震,樓主繼位於你,他在遺書中曾寫過對你寄予厚望。聽風樓中高手雲集,而作為如雲高手的首領,你必須還要比他們強上數倍,你必須十分完美。
    如若你不知道未來的路該如何而行,那此刻我便告知於你,你要奪回你父親的樞密院使的位置,你要平定叛亂,你報仇雪恨。
    而你往後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任何一件事,聽風樓都會是你最為忠誠的助力。
    即刻起,你不再是以往隻會藏拙的不學無術的世子,你得展露出你的鋒芒。你是淮北侯,你是聽風樓的樓主,而你也將會是新任護國大將軍,為你父母、為你的師父報仇雪恨之人。
    顧震,站起來。不能倒下,你要永遠永遠地都清醒地站著……”
    邊境的荒涼是一望無際的,光禿禿的城門後則是衣衫破爛、飽受著饑餓與戰爭的恐懼折磨的流民。
    他們躲在鐵甲錚錚的兵將的身後,沒日沒夜地在死亡與期冀中反複掙紮。
    有時頭頂的陽光十分刺眼,地麵都是炙熱的,光腳踩上去不一會兒就能褪下一層皮,更別說整日整夜蜷縮在沉重鐵甲中的戰士們,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被汗水醃漬著的傷口。
    有時卻是大雨如注,洪水衝跑了糧草,衝垮了營帳。沒有地方可以避雨,將士們就隻好依偎在暴雨中,睜不開眼也說不了話。有時雨下的時間短,他們就隻當自己洗了一個澡;有時雨下了幾天幾夜都還未停,水都淹過了他們的半個身子,他們隻能在雨中泥濘而行。
    幸運的是遼東沒有大雪,偶然遇上一個冬天會飄起零星的小雪,雪落在他們的掌心之中,他們卻能從這一小朵潔白的雪花之中想象出一場與親人歡快度過的豐年大雪。
    可是現實卻是如何?是鮮血染紅了雪花,是遍野的餓殍,是流民們的悲泣與戰士們的痛嚎,貫穿著艱難度過的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
    “冷戟,你有沒有想家?”
    顧震躺在遍野的屍首之中,剛剛從鬼門關中死裏逃生的他,手捂著腰腹處的血口明明意識昏沉的很,卻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能睡要努力地維持著意識的清醒。
    彼時正值大年初,人人都穿得喜慶洋洋地出街拜年之時,顧震看著指縫間的鮮血感受著血液的溫熱。
    注視著顧震的臉,冷戟第一次感到無力。沒有止血的藥物,目光所觸及到的可以用來包紮的布沒有一塊不是髒的,他們現在隻能熬,熬到援軍趕到將他們接走。
    待到勉強幫顧震止住血後冷戟坐在其身側仰首看著天上的星辰,他輕抿幹燥的唇回道:“有將軍在的地方,就是冷戟的家。”
    唇角牽出一絲笑意,顧震閉上雙眼無力說:“怎麼辦,冷戟,爺想睡了。”
    “將軍,不能睡。”
    冷戟看著顧震疲倦地閉上雙眼,他連忙將顧震扶坐起身,輕晃著顧震的身體,“現在睡著就再起不來,我們再熬一會兒,等藥來了,就不會再流血。
    將軍,將軍你醒醒!”
    恍恍惚惚睜開眼顧震的視線一片模糊,活著真難,他睡也不能睡因為還得清醒著打仗。
    “醒醒!醒醒!郎中,怎麼他已經昏睡了兩夜卻還沒醒過來?
    他…他是在做夢嗎?他的眼角好像有淚跡。”
    視線恢複清明時,顧震從夢中逐漸清醒過來,看到秦清容正站在床畔麵露焦急地問郎中話。
    郎中也有些無奈,按理來說顧震中毒的程度不算很深應該早就醒了。他輕歎了一口氣而後耐心解釋道:“秦大人,我看顧將軍似是又發熱了,也許等到燒退下去他就會醒來。”
    說著他又撩開帷幔去看顧震,發現顧震已然半睜開眼連忙朝秦清容喜道:“秦大人你快看,顧將軍他醒了!
    在下這就去給顧將軍開劑藥,想來燒退下去便能痊愈!”
    忙脫離這苦海,郎中背著藥箱就告辭離開。
    屋內此刻隻剩下這兩人,秦清容正立在顧震的床畔低眉看著顧震微皺起眉頭,見顧震麵色蒼白地朝他彎唇笑著他也不由淺笑起來。
    抬手指向秦清容又髒又破的白袍,顧震費力地開口啞聲問道:“衣服怎麼了?”
    “你被皇上關禁閉,他不準任何人出入顧府探望你。”
    秦清容略顯狼狽地笑說:“我擔心你,所以晚上翻牆進的顧府,衣服是從牆上摔下來弄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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