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家大少爺沈凜總算是姍姍來遲。要說這沈家大少爺，頗有幾分叛逆，並不與他那滿是心機的娘和妹妹相似。自小在府裏就是小霸王般的存在，不用看誰的臉色過日子，心思總歸是要單純些的。
    沈少爺風風火火進了大廳，人還沒坐下，就端起桌上的冷茶猛灌了一大口，全然不管身後的小廝念叨。
    “我的少爺，可等等小的”小廝氣喘籲籲跟在後麵進了屋，端起茶壺一摸，冷的。
    “少爺，這茶水是涼的，等等小的給您換一壺”小廝殷勤地端了茶壺朝著門口去。
    “男子漢大丈夫，這麼講究可不行，小心找不到媳婦”沈大少爺打趣道。
    “少爺，您就別打趣小的了”小廝連忙告饒。
    “行了，你去三公子院裏跑一趟，把我給他帶的東西送去，告訴他晚點哥哥去看他”說著，大喇喇地斜靠在貴妃椅上，打發了小廝去。
    前些日子，家裏來了書信說是要給弟弟定親，對這唯一的弟弟，沈凜還是有幾分喜歡的。小時候的弟弟長得玉雪可愛，乖乖巧巧的，沈凜總愛去找他玩耍，隻是頭幾次去還好，沒人敢攔著這府裏的小魔王。
    可怎麼說沈時也是情敵之子，張氏自然是不肯讓沈凜與他有過多的接觸。好幾次都借口攔了下來。全府上下對這寶貝金疙瘩是疼到了骨子裏的，沈時又總是病歪歪的，怕把病氣傳給了沈凜。
    是以，這些主子們也都樂意配合阻攔沈凜找弟弟玩耍。再者，弟弟總是臥病在床，沒有什麼精力陪著小沈凜一起玩，漸漸地也就不再找他了。
    到沈凜長大了些，也能察覺些不對勁來，但每次張氏麵上都做得可好，無人指摘，再加上下人們的刻意隱瞞，對沈時的處境並不是那麼了解。
    隻知道過得不算好，但沒想過會差到哪裏去，畢竟也是個主子。自己母親雖然不待見弟弟，但也沒短了吃穿用度。
    沈凜每次出遠門回來，總要給弟弟帶些有趣的小玩意兒，也考慮到弟弟身體不好，不宜遠行，還會把自己所到之處的見聞，有趣的事寫下來，供弟弟逗樂，也算是一個用心的哥哥了。隻是他心糙，總有很多地方是顧及不到的。自己送的那些東西，十之八九到不了沈時的手裏。不然，光憑著那些東西，沈時在府裏的日子總歸要好過些才是。
    就為這，沈芸芸還埋怨了哥哥好多次，但沈凜每次都不帶搭理的，對這唯一的妹妹，盡管是親的，但實在談不上喜歡。
    沈芸芸在哥哥這裏吃了癟，就把氣加倍撒在沈時頭上，不僅搶了沈凜給沈時的東西，還會在衣服蓋著的地方使勁兒掐沈時，每次沈時身上都青青紫紫一片。
    是以，每次哥哥來，沈時都是既喜歡又害怕。也不敢把這些事說與沈凜知道，沈芸芸畢竟是沈凜的親妹妹，告狀了管不管用還兩說，一旦沈凜離開，沈時知道自己的日子會更難過。隻得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忍了下來。
    張氏聽聞兒子歸家，迫不及待到正廳來。
    “我的兒，在外邊可是吃苦了，瘦了”張氏一邊拉著沈凜的手感慨，一邊無聲落淚，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按理說沈凜該感動了，但沈凜就不喜歡張氏這一套，多大點事情，還用哭？看在自己親娘的份上，隻得忍了下來。
    “娘，我好著呢”沈凜有些不耐煩地安撫著張氏。張氏也習慣了沈凜這個樣子，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對這兒子，張氏是極喜歡，但同時也充滿了挫敗感，兒子不聽自己的，這讓習慣了掌控全局的張氏有些不舒服，能不挫敗嗎？
    沈凜這人人最煩嘮嘮叨叨說個不停的人。而張氏又總是讓自己去做些自己不願意的事情，久而久之的，沈凜就不怎麼愛回家了，整日裏遊山玩水，越去越遠，也不是沒人說他整日不著家。
    沈凜扶著張氏在主座上坐下，退回了張氏下首的椅子上。
    “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娘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張氏哄到。張氏心想兒子整天在外跑定是沒有媳婦兒給鬧的，有媳婦兒了自然也就收心了。以前不是沒提過給他提親，每次都被沈凜搪塞回來。也給他塞過通房丫頭，隻是這些丫頭通通被他扔了出去。這次，可不能慣著他了。
    “娘——”沈凜拖長看聲音，有些不快。
    “您看，您又提這些，兒子還不想成親”沈凜一口回絕道。
    “傻兒子，你看你今年都17，快要18歲了，還不成親可怎麼好”
    “你放心，娘給你相看的人家那是頂頂好的”張氏繼續勸道。
    “娘，咱不說這個了行嗎？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弟弟成親之事的”
    見沈凜不聽自己的，反而心心念念著弟弟，張氏的情緒不滿到了極點。
    “為你弟弟，為你弟弟，你把他弟弟，他把你當哥哥嗎”張氏有些氣惱，口不擇言道。
    “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當然是他哥哥了，他就是我親弟弟”
    “嗬，我可隻生了你和你妹妹”張氏冷哼一聲，生氣兒子回來隻知道找那小賤種。
    “娘，您看您又來了。弟弟沒有母親已經很可憐了，娘您還針對他作甚”沈凜頗不喜歡他娘的做法。
    張氏聞言頓時火冒三丈“一回來，不說念著你爹娘妹妹，盡想著那小賤種，好東西送了不老少吧，怎地不給你妹妹送去，你妹妹不配怎地？”張氏昨日才被那小賤種和林清玨氣到，今日看兒子這般，更憋不住火了。
    這些年張氏在府裏順風順水，老爺疼愛，自己又有手段，老夫人在世時就哄得老夫人交了家底。那日子過得舒坦極了，都快忘了那些都是用什麼肮髒手段得來的。
    張氏話音剛落，就瞧見沈凜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娘，您實話告訴我，這些年弟弟在您手下討生活，您有沒有善待過他”沈凜平靜地問道。沈凜是個非黑即白的性子，有些接受不了張氏說一套做一套的。
    張氏見沈凜這般看著自己，有些不自在。又想到沈凜敢這般質問自己，複又生氣起來。“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你眼裏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沈凜深深看了張氏一眼，明白了張氏話裏的意思。不顧張氏挽留，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這頭，沈時收到了沈凜給自己的東西，打開包袱裏麵有一本書，並些有趣的街邊小玩意兒，草編的蚱蜢，竹編的小燈籠等等。還有一個細長盒子，雕花的裝飾，沈時仔細打開一看，是一支素白的玉簪子，通體白淨瑩潤，稍圓的一頭雕刻了些簡單的線條，精巧得緊。沈時一見，便心生歡喜，這白玉簪子可是與沈時氣質最搭了。
    “大少爺有心了，這簪子最是配得上少爺了”劉嬤嬤笑眯眯地誇讚道。
    “哥哥待我向來是極好的”沈時細細撫摸著玉簪上的紋路，微微一笑，清水出芙蓉。世間少有人能讓冷清的沈時展顏歡笑，大哥沈凜算一個。
    “三公子，少爺身邊墨宴說了，晚些時候，少爺再來看你”墨宴是跟在大少爺身邊伺候的小廝。
    “哥哥要來，真的嗎？”沈時反複確認道。
    得到肯定的答案很高興，隻期待這回，沈芸芸別來找茬，不過來也不怕他，自己也是有人撐腰的人了。想到那個人，沈時悄悄紅了臉。
    待得晚飯前，沈凜果然如約來到了沈時的小院。
    “哥哥，你來看我了”沈時歡快地說道。
    沈凜笑笑，並不像往日那般爽朗。沈時在府裏謹小慎微慣了，最會察言觀色。
    “哥哥，你怎麼了？可是哪裏不舒服”沈時關心道。
    沈凜強撐了笑臉道：“無事，快些躺下，身子這般弱，可得好好休息”正說著就要扶了沈時回床上歇著。
    沈時順著大哥沈凜的動作站起身來，朝著床邊走去，到了床邊並不躺下，隻坐在床沿上“大哥，你騙不了我，你有心事”
    沈凜向來有什麼事都不瞞著沈時，見沈時拆穿了自己，也就順勢問出了聲：“阿時，你實話告訴哥哥，在這沈府，你過得開心嗎？可有受欺負？”盡管自己內心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向正主確認一遍。
    沈時有些不明白哥哥為什麼這麼問，一時有些怔愣。
    “不要怕，阿時。哥哥以前太大意了，讓你在府裏受了委屈。前些日子，你出了這麼大的事，哥哥也不知道。是哥哥的失職，哥哥對不住你”沈凜越說越慚愧，有些不敢直視弟弟那雙純淨的眼睛。
    要不是張氏那一句小賤蹄子，這短短時間還真不知道沈時過的都是什麼日子。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這般作為，終將是讓阿時受了委屈。
    與張氏分別後，沈凜就派人去打探了沈時的消息。時間太短，太細的還要時間。但沈時前些日子遭難，卻是傳得沸沸揚揚，都不用什麼時間就打探得一清二楚。
    這裏麵甚至還有自己母親和妹妹的影子。沈凜一想到沈時在自己母親和妹妹手下，如此艱難過活，這麼明顯了，自己卻從來沒站出來過，心中越發惱恨自己。
    沈時沉默半晌，揚起了一個小小的笑容：“哥哥沒事的，已經過去了，你不要自責。我不想把你牽扯其中，傷了母子兄妹情分。我知道哥哥對我好，這就夠了”沈時輕聲說道，所有的委屈都隱藏在了這三言兩語裏。
    沈凜見弟弟如此，越發感到心疼，懂事得讓人心疼。
    “告訴哥哥，你想嫁給那個人嗎？他對你好嗎？”如果那個人不好好待弟弟，自己定然不會放過他。
    “哥哥放心，我想我找到了能保護我一輩子的人”說起林清玨，沈時身上散發著從來沒有過的甜蜜氣息。沈凜自然也懂，因為，他曾經和那個人也一樣甜蜜，可惜，最後他還是把自己丟了。
    想到那個人沈凜有些黯然，同時也放下一半心來。另一半自然要等見見林清玨再說了，怎麼說都是怕自己弟弟受騙，自然得考察一番。
    “大少爺放心，林秀才可喜歡我們公子，還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定會好好待公子的”劉嬤嬤也說了兩句，沈時跟著在後邊點頭，這一幕讓沈凜看得有些癢癢，頗有一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被拱的白菜還那麼開心，真是氣死了。
    此時的林大豬還在忙著請人給自己寫婚書呢，忽然一個噴嚏出來，嚇了周圍人一跳，紛紛關心了一番，林秀才有些訕訕地說道：“無妨，最近有些受涼了”
    “少爺，前院傳膳了，可要前去？”小廝墨宴上前詢問道。
    “阿時，你的身體可能前去？”換做往常，沈時定是推辭了，寧願在偏院裏粗茶淡飯，也不願去受張氏的算計和擺布。隻是今天這頓飯，必是要出席的，想到林清玨說的那些，更是下定了決心搬出去。
    “哥哥，我沒事，注意些就行。哥哥先去，我換身衣服就來”撩開內間的紗簾，走了進去。
    “那我等你”抬腳出了沈時的屋子，在院中等候。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狗吸著鼻子，鑽進了沈凜的下擺，隻露出一個屁股在外邊打轉，一時間，沈凜看得有趣，也不打擾這隻小狗。
    “小白，回去”沈時輕嗬斥一聲。
    “它是林大哥的小白狼，送與我解悶的”沈時給沈凜解釋了一番。
    “原來是隻小狼，還真看不太出來”
    “……”
    兩人話罷，一道來到膳堂，拜了父母親，就坐於席間。
    張氏見到沈時，內心氣血翻湧，因為沈時，自己的兒子與自己都隔閡了，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心裏在尋思著怎麼收拾這小蹄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