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我要你心裏除了於珍就隻有我
    關和平轉業後被安置在省郵電局工作，她和彭凱結婚後先是在彭凱爸媽家住過一段時間，後來省郵電局給關和平分配了一套老的兩居室宿舍，也正好趕上彭凱妹妹結婚沒有房子。於是，關和平和彭凱就從彭凱爸媽家裏搬了出來，住進了署襪北街省郵電局宿舍樓裏。那個時候彭凱開汽車修理廠掙了一些錢有些燒包，談嫌(談嫌，成都本地方言意思：是嫌棄、不滿意。)省郵電局老宿舍樓房子有些破舊還小的很，天天跟關和平吵吵說要買新房子、要買大一點的新房子。還跟關和平說，錢就是掙來花的，我們現在有錢不用就是放著好好的生活過期作廢，我彭凱要買大一點、好一點的房子那都是分分鍾的事情，也是想給你一個好的生活。關和平卻勸慰彭凱說，你不是一直都在勵誌嘛？還說要把你的汽車修理廠擴大成二手汽車代理銷售和保養維修中心。你想發展我不反對，但你得有錢啊？現在你要新買一套好一點的大房子，起碼也得花十一二萬，我看你有這個閑錢，還不如趕緊去實現你那個豪言壯語和願望呢。彭凱也覺得關和平說的對，算是聽進了關和平的話，就緊著自己手裏的那些錢邁進了他人生理想中的第二步。彭凱人生理想中的第二步走對了，也就奠定了他以後進一步發展擴張的基礎，最終從他的二手汽車代理銷售和保養維修中心，發展到有了有他自己的汽車銷售公司和4S店。以後省郵電局房改集資建房，關和平隻花了五萬多塊錢，就在他們居住的老宿舍樓原址那裏分到一套120平米的三室兩廳兩衛新房子。為此，彭凱心服口服，說關和平不僅有經濟頭腦、還會預見他們家的未來，是他彭凱成家立業和發家致富最好的老婆。
    老鍾不想去關和平家裏給她交賬，於是，他到了署襪北街之後，找到一個街麵上的公用電話跟關和平聯係，關和平在電話裏問他說：“你咋不上家裏來呢？”
    老鍾含糊其辭地說：“你那兒是單位宿舍，我們還是在外麵找一個茶坊坐坐好了。”關和平那邊“啪……”地一聲撂下了電話。
    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鍾，關和平提著包出來，看見老鍾後走過來理都不理他，各自往前麵走去。老鍾想剛才自己沒有在電話裏把話跟關和平說清楚，她也許是生氣了，女人生氣嘛，就一小會兒的事情。再說關和平剛剛失去丈夫，心情不好不舒服是肯定，自己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那些，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身後往前走。兩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關和平在前麵進了一家電訊營業部，老鍾停下腳步站在營業部門口的街沿邊，看見她在裏麵跟別人說話，像是熟人，他也就不方便進去，站在街邊等著關和平出來。
    過了好一陣關和平才從營業部裏出來，衝他說：“前麵有一家清泉茶社，我們去那裏。”
    老鍾說：“可以、可以，哪兒都行。”
    兩人進了茶坊，坐下後要了茶水，老鍾從提包裏拿出賬目，一五一十地給關和平交賬，最後將剩餘的錢都放在關和平麵前。整個過程中關和平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心不在焉地喝她的茶水，隔著茶坊落地玻璃看街麵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等老鍾說完了，關和平一把將那些賬目和錢塞進自己的包裏，紅著眼眶看著老鍾，也不說話。老鍾還難得看見關和平這個樣子，不由得心裏發毛，但念想起關和平剛剛失去彭凱的難受勁兒，不好跟她計較、也不敢和她計較，隻是態度很謙和委婉地對她說：“你要節哀，有的事情他就是一個命，命裏注定的我們沒有也沒有什麼辦法。這個賬目和剩餘的錢我算過好幾遍，絕對不會錯的……”
    “你還有完沒完啊……我要你說這些了嗎？你還發小和戰友呢，你一點都不理解人家！”關和平終於爆發了出來，劈頭蓋臉就給老鍾一通數落，眼淚像線一樣掉落下來。
    老鍾趕緊息事寧人，抽了一張紙巾遞給關和平，說：“好好好，是我錯了，我給你賠禮道歉，隻要你不生氣，你叫我做啥子都可以……”
    關和平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繼續數落他老鍾說：“你什麼意思啊？還我那兒是單位宿舍，你幹脆就說我那兒是寡婦……”
    “別別別……你可千萬不要這樣說啊，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老鍾打斷關和平，想跟她解釋才這樣說。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關和平得理不饒人，緊緊咬住老鍾的話不鬆口。
    老鍾沒法給關和平解釋清楚，因為他心裏原本就是這樣想的。他想關和平住的是單位宿舍，前幾天他幫著關和平料理彭凱的後事，來來往往前來吊唁彭凱的人那麼多，這其中不乏有彭凱他們家的親戚朋友、彭凱生前的同學、戰友和其他好友，也有彭凱公司裏的同事和下屬。關和平這邊雖說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但她也有不少戰友和她單位裏的領導、同事前來吊唁彭凱和安慰她。而且，關和平單位裏的好多領導和同事，就跟關和平住在那同一個家屬樓院落裏。那幾天老鍾在關和平家樓下搭起的靈堂棚子裏忙前忙後，白天晚上通宵達旦的連軸轉，幫著關和平招呼應酬。老鍾這個人脾氣好、又熱心，辦事認真仔細有主見，關和平心裏沒有什麼人可依賴，她就指望和賴上了老鍾，她把彭凱的後事辦理全都托付給他老鍾。老鍾也不推辭和含糊，什麼話都不說，就擔當起了整個彭凱後事辦理的大總管。就那幾天的功夫，老鍾在關和平住的那個單位宿舍裏，跟她那些單位裏領導和同事，還有左右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混了一個臉熟，也混了一個好人緣，包括關和平住的那個院落大門門衛李大爺，見了他老鍾就說：“關科長家這事兒要沒有你幫忙，那就難為她自己了。”
    現在彭凱的後事已經辦完了，老鍾怕自己再去關和平住那裏多了，對關和平影響不好，尤其是她住單位宿舍。
    還有彭凱的媽媽也已經過世好多年了，彭凱他爸彭處長也在前兩年走了，彭凱家裏的那個妹妹在市裏一個街道辦事處裏當一個小頭目，很強勢、又極端自私。彭凱的妹妹在他們爸媽死後，不僅將他們爸媽的房子過戶到了她個人名下，還一個人占有了他們爸媽這一輩子積攢下來的所有存款和財產，甚至包括他們爸媽死後，生前單位結算的喪葬費用和死亡補助費用。當然，彭凱生前做生意賺了錢，也不在乎這些，關和平作為彭家的兒媳婦也就更不好說些什麼，好多事情也就依照彭凱的意思順著他妹妹，沒有去過多計較。隻是彭凱過世的第二天，彭凱妹妹和妹夫來了一趟，做的那些事情也太過分了。
    那天，彭凱妹妹兩口子一來，就將關和平一個人拉上樓去，開口就對關和平說彭凱喪事中所收的那些帛金她得分一半，另外他哥哥單位結算的喪葬費用和死亡補助費用有一半也應該歸她。關和平跟彭凱妹妹和妹夫解釋說，彭凱喪事中所收的那些帛金分一半給他們沒有問題，隻是彭凱的那個公司和4S店是私人公司，不是國營單位，好多國營企事業單位裏的規定在他那個公司裏都沒有做過，也不好使，不能開這個先例。再說彭凱自己就是公司老板，哪有自己給自己結算喪葬費用和死亡補助費用的啊？彭凱公司裏還有幾十號人要靠公司存活下去，我們不帶這樣詛咒和做好不好？
    或許是關和平說這話惹怒了彭凱妹妹，彭凱妹妹當即就翻臉，強詞奪理說：“那我現在就正式跟你說，彭凱的汽車銷售公司和4S店一半都是我的，你要不同意我們就法院見！”
    關和平攤上這事兒當即就一頭霧水蒙了圈，加上心裏的悲痛傷心欲絕，哭得稀裏嘩啦。關和平的兒子看見事情不對了，下樓來叫他鍾叔叔趕緊上樓去。老鍾拉來關和平單位裏的領導和同事，聽關和平兒子說了在樓上發生的大致情況後，就跟關和平單位裏的一個領導和兩個同事一起上樓勸解。作為外人的老鍾輕言細語地勸告彭凱妹妹和妹夫說：“你們家裏的事情應該好說，隻是現在還在辦理你哥哥的喪事，我看你們現在還是暫時不要這樣好不好？都說人死為重，死者為大，入土為安。你們有些家務事還是應該等現在這個後事辦完了、安排妥當了，以後你們一家人再坐下來慢慢商量嘛。”
    彭凱妹妹哪聽得進老鍾說這些，不依不饒地大聲嚷嚷說：“我們就要現在說清楚，彭凱的公司和4S店就應該有我一半，他那個公司就應該結算彭凱的喪葬費用和死亡補助費用，這個都是國家的明文規定，而且結算下來的喪葬費用和死亡補助，有一半就應該是我這個當妹妹的。我街道辦事處的就是幹這個事情的，這都是國家法律和明文規定，我還不知道這事兒嘛，她關和平要是現在不同意，我就要跟她打官司法庭上見！”
    關和平的領導是一個火爆脾氣，當即就憤怒了，說：“你街道辦事處的又咋哪？哦，你街道辦事處的就可以不講道理啊！還打官司法庭上見，我現在就代表關和平單位領導跟你說啊，我告訴你，這裏麵就沒有你們一分錢的事情！你們倆是哪個單位的，是哪個街道辦事處的，是書記還是主任啊？你給我說清楚，我明天就找你們上級組織部門的領導去，我就不信沒人管得住你們了。我看你們這就是囂張跋扈、蠻不講理、無理取鬧慣了，根本就不配當什麼幹部，當了幹部都要給我撤了！”
    領導這話把彭凱妹妹和妹夫鎮住了、也嚇得不輕，囂張的氣焰也給打趴下了。老鍾趕緊勸住領導說：“領導、領導，我們這事情先不說，彭凱妹妹也是因為她哥哥不幸去世太傷心，一時說話沒把住。我想彭凱妹妹也是講道理的，按理說呢，這個彭凱遺產的事情它就是要走繼承程序那也要有一個順序。這個彭凱妹妹心裏應該清楚，法院那兒就更不用說了，以我個人看沒那麼嚴重。彭凱走之前也跟我說起過他妹妹，說他妹妹和妹夫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領導，還是人死為重，死者為大，入土為安。領導就是領導，站得高看得遠，看在死者的情分上，您老可千萬不要一時生氣就耽誤了彭凱妹妹和妹夫的前程啊，我、我……我替彭凱妹妹給您老認個錯，我替彭凱求您老了……”
    領導還拉著那個很有氣勢和霸道的架勢，很嚴肅地跟關和平說：“關和平這事兒沒完啊，我告訴你，哪個要是敢欺負我們單位裏的關科長，你就跟她沒完！”
    領導和單位裏的同事拂袖而去，將彭凱妹妹兩口子甩在那兒一愣一愣地不知所措。其實老鍾說的那些話是很策略、也很藝術，看似在勸慰領導，實則是在正告彭凱妹妹兩口子：你倆這事兒也太幼稚了一點吧！
    老鍾坐下來笑著對彭凱妹妹兩口子說：“你們倆也別太在意啊，這領導就是脾氣火爆了一點，今天下午他還跟我發牢騷說，他一個部隊正師轉業才給他弄也一個什麼紀委副書記，他心裏不安逸得很。他就是仗著熟人多，還有他那些老下級都轉業到了各個區裏有權有勢他不服氣。我們不惹他就是了，回頭我再去好好勸勸他啊。還有，你們倆畢竟是彭凱的親妹妹和親妹夫，哥哥一下子不在了你們心裏不好受，關和平會理解你們的，是不是關和平？我跟關和平是多年的好戰友，我知道她這個人好脾氣、從來都是講理的。你哥哥不在了，我們在這個時候都得多安慰她一點是不是？你哥哥的公司和4S店是他這一生的心血，你們是親人，得好好地把它繼續維持下來。你哥哥走之前還跟我說過，他說他兒子是你們彭家的根兒，他的希望都在你大侄子身上，你們當姑媽和姑父的還得幫著你嫂子和大侄子維護這個是不是？”
    “那我們外姓的就不是彭家的人哪？”彭凱妹妹哭泣著說。
    “是是是，你們都是彭家的人，都是一家親人。你們幫著維護好這個家，維護好了你哥哥的遺願，你嫂子和大侄子過好了，你哥哥的公司和4S店能夠繼續維護存活好了，你嫂子和大侄子還能忘了你們自家親人嘛？”老鍾很耐心地跟彭凱妹妹說。
    彭凱妹妹抬頭看了一眼老鍾，又看了看關和平，說：“嫂子，你是這樣想的嗎？”
    關和平很無奈地點了點頭，之後捂著臉哭泣起來。
    老鍾這幾天都親身經曆了這些事情，他心裏知道彭凱妹妹是一個很不道理和很難纏的女人，關和平攤上這樣一個小姑子，那也是一件很不好辦的事情。現在彭凱的後事都已經基本辦完了，他不想陷進關和平家裏的那些麻煩事情當中去，更不想給關和平惹來什麼不好的負麵影響和不必要的糟心事兒，有些事情他得回避。
    關和平看著老鍾很為難和不置可否的樣子，心裏反倒有些不忍，她不想再這麼無休止的追著老鍾不放。她看著老鍾說：“我想好了，我決定辭職……”
    老鍾心裏很吃驚，說：“你傻啊……關和平你瘋了吧！你……你這好好的省郵電局管理處綜合科科長不幹了，你要幹啥子？你這可是省級國有企事業單位啊？工作穩定、收入和福利待遇又好，你比我們那個國營東風機械集團公司好的不知道哪去了啊！”
    “彭凱就這麼突然走了，他丟下的汽車銷售公司和4S店怎麼辦？你都說那是彭凱這一生的心血，我得去好好的將它維持好、做下去，我得給我兒子好的生活和未來，我還得去兌現你的那些承諾，更不要彭凱妹妹看我的笑話！”關和平很激動、也很堅定地這樣說。
    老鍾看著關和平說：“我有什麼承諾要你去兌現了的啊，你瞎說些什麼啊？”
    關和平說：“你不要不承認，你跟彭凱妹妹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我不要你在彭凱妹妹跟前說的那些話不算數，我更不能要你沒有了麵子。”
    “你這也是何必呢？我又有什麼麵子可以叫你這樣看重的啊！我那不就是在勸彭凱妹妹不要再那樣鬧下去了，給你解圍和叫你們一家人不要整的那麼難堪嘛。”老鍾解釋說。
    關和平說：“不，你不隻是在替我解圍，你是在鼓勵和激勵我堅強的活下去，活的好好的。怨不得彭凱看準了你，說你是我關和平這一輩子都最可信賴的人，說你是我關和平下輩子都離不開的男人，他說要把他汽車銷售公司和4S店四分之一的股權都給你，他說隻要你願意，就要你做汽車銷售公司和4S店的總經理……”
    “不不不……這可千萬使不得，我有工作，我有於珍要我照顧，我沒那個時間和精力。再說這都是彭凱病重時一時的糊塗，現在彭凱不在了，你說那些它都是不可信和死無對證的。我就是你關和平的一個發小、曾經的戰友，你有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可以幫你。但是，我也有我自己要在做的事情，你說的那些我都不能接受、更是接受不了……”老鍾一邊這樣說，一邊掏出自己的煙來點上，以此來掩飾自己心裏的不適。
    關和平看著老鍾這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她轉身叫茶坊裏的服務員：“服務員，給我們拿一包好煙來。”服務員跑得飛快拿來一包軟中華和一個打火機。
    關和平柔情地伸手拿掉老鍾手裏的撇煙，從那包軟中華裏抽出一支煙來喂進他的嘴裏，然後打燃火機給他點上，小聲說：“那你要我怎麼樣？”
    老鍾很認真地看著關和平說：“我……我要你還當我們是發小、是戰友，僅此而已……”
    “你……”關和平又想發作，但她平靜了下來，說：“那我依你，但我要你心裏有我，我要你心裏除了於珍就隻有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