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鍾的一生第一章1-10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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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任憑她怎麼想和挑剔我都豁出去了!
    於副局長五十歲左右,燙過的短發顯得年輕和幹練,在她上下打量鍾亞希時眼光犀利,如同經驗老到的藏民在集市上交易犛牛一樣能洞穿一切。不過這陣勢鍾亞希又不是沒有見過,以前每次首長對他有疑問,或者是想要印證他到底能不能說著做到的時候,也是用這樣帶著想信任他,但又怕他有個閃失的疑惑眼神看他。那時候他心裏清楚,首長不是不願意信任他,而是怕他話說太滿栽跟鬥影響進步。隻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人家就有那種挑揀的意思!鍾亞希心裏想管她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要這樣看我就讓你看一個夠,成不成的氣場不能輸給你!於是,他一挺胸脯站得筆直,心想我一個正營職轉業幹部、一米八幾的大塊頭,幹你一個保衛科幹事還冤枉你了不成?我就算是一頭犛牛,那也是一頭壯實威武的犛牛,任憑你怎麼想和挑剔我,今天都豁出去了!
    稍許,於副局長笑了,過後又一本正經地說:“身板兒不錯嘛,高大帥氣,還有一種男人的霸氣!我看幹一個我們廠裏的保衛幹事倒是卓卓有餘。好了,你要真想去我們東風機械廠,那我就先跟他們打一個電話,最起碼也要保證你一個保衛科幹事的位置……”
    於副局長眼裏的餘光還停留在鍾亞希身上打轉,對市轉業幹部安置辦的領導說:“這位鍾同誌今年多大了啊?看樣子還挺年輕的……”
    鍾亞希也不是非要討好人家,他隻是想給人家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就接過話茬大聲說:“報告於副局長,我今年28歲!”
    於副局長笑著說:“可以啊,這麼年輕就正營職,上過兩次戰場還是戰鬥英雄,我們當然最歡迎啊,張科長,那你就給鍾同誌辦了吧。”
    “好好好!我這裏代表我們市轉業幹部安置辦和我個人,謝謝您於局長!還有,人家可是在部隊上幹過正營職警衛參謀的啊,在戰場上立功兩次,都還是二等功臣,政治上可靠、業務能力強,我剛才一時激動先給忘了說這個重點。”張科長這才顯出一臉的滑頭,臉上的笑裏不失虔誠和感激,不亦樂乎中又不失時機的黃雀在後,沒等鍾亞希開口就稀裏嘩啦替他說了一大堆好話。
    於副局長像是很了解市轉業幹部安置辦的人,嬉笑著對張科長說:“你們轉業幹部安置辦的人現在都學滑了,怕先說了級別為難了我們接收單位是不是?放心吧,我會跟他們廠裏好好說的,最好能再給鍾同誌有一個什麼樣的實質性職位和說法是吧?”
    於副局長說這話的時候,鍾亞希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和幾分尷尬,臉頰發熱,好像自己是在跟於副局長要官當一樣。好在話都是人家安置辦的人替他說的,畢竟不是自己要那樣死皮賴臉。所以,他心裏既感激安置辦的張科長,也多了幾分了然和平靜。
    於副局長臨走的時候,又回頭仔細地看了一眼鍾亞希,鍾亞希心裏當時就起了波瀾,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在心裏謝天謝地,感覺自己今天真像張科長說的那樣“運氣來蹬了!”遇上了貴人。不過鍾亞希轉念又想,人家跟自己無緣無故地,要接收你這麼一個人,多看你幾眼又怎麼了?換誰誰都會是那樣的,這也太正常不過了,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隻是於副局長剛走沒幾步又折返回來,走到鍾亞希跟前問他說:“你真的是上過兩次戰場,運氣還那麼好,沒受過一點傷嗎?”
    鍾亞希如實地說:“我第二次上戰場的時候受過一點小傷,後背上屑進去兩塊彈片,不過不嚴重,我連傷殘等級都沒有夠上,更不會影響我以後的工作……”
    於副局長趕緊解釋說:“不不不,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有什麼比較嚴重的傷殘,我會告訴廠裏適當給與你一定的關照。”
    鍾亞希說:“謝謝於局長關心,我真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更不需要啥子照顧,我就需要一份工作……”
    於副局長說:“那就太好。”
    一個星期以後,鍾亞希接收到市轉業幹部安置辦發來的掛號信通知,通知是固定格式的,就很簡單兩句話:“鍾亞希(轉業幹部檔案編號:成轉安辦1986-07587#)同誌:請你收到本軍隊轉業幹部工作安置通知後,須在一周內前往成都市機械工業局東風機械廠勞動人事科報到。並祝你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做出更大貢獻!特此通知!成都市人民政府軍隊轉業幹部安置辦公室。一九八六年五月十六日。”
    對於鍾亞希被安置在東風機械廠工作,他爸爸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可他媽媽心裏多少有些不樂意。替兒子抱不平地嘮叨說:“我們家兒子大小也是部隊上的營級幹部,上過兩次戰場,還流過血、負過傷,怎麼就安置一個這種破工作,想想都冤得慌!”
    鍾亞希安慰媽媽說:“媽,你是不知道現在有多少轉業回來的部隊幹部,那安置辦裏烏泱泱全是人,有的團級幹部還安排去了肉聯廠給豬肉蓋戳呢,我這好歹也是去廠裏當保衛科幹事。再說了,你兒子這也是算命大,沒有光榮在戰場上這都是你老人家替我燒了高香的,我都不覺得有什麼冤不冤。”
    他媽媽說:“我替你燒了哪門子的高香啊?你兩次上戰場都是瞞著我的,你要真的是在戰場上光榮了,我連哭你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就會氣你媽!”
    鍾亞希也是在家裏待厭煩了,接到通知的第二天他就去東風機械廠報到。
    東風機械廠是一家生產起重機械和叉車、行吊車機械的國營大廠,全廠不算大集體職工,光是國有正式職工就兩千多人,規模也不算小。在廠裏勞動人事科報到之後,勞動人事科李科長將他領到廠保衛科,向他介紹一位幹癟的老頭,說:“這是你們廠保衛科季科長,季老革命是老紅軍,三六年參加革命的老同誌。”
    鍾亞希馬上肅然起敬,向季科長敬了一個軍禮,並大聲地報告道:“季科長,我叫鍾亞希,剛從部隊轉業,今後向您學習、聽您指揮,一定把工作幹好!”
    季老革命看他一眼,沒說什麼,給他指了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早放好了一本厚厚地花名冊。李科長壓低聲音跟他說:“你別介意啊,我們季老革命就是這樣,不大愛說話,愛來實際的。這本花名冊可是季老革命的寶貝,我都知道,這裏麵一共有2786名職工,一會兒加上你就應該是2787名職工了。在這本名冊裏,現在有國有正式幹部職工2122名,當然現在還不包括你哈,有大集體職工664名,其中犯過大小錯誤的有21名,未定性的有5個人,比我那一本名冊都齊全,是嘛?季老革命!”
    季老革命對李科長愛理不搭,說:“去忙你的吧,別說那些沒用的,我這兒沒你什麼事情了,我曉得跟鍾副科長交待。”
    李科長一走,季老革命從他自己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張任命書來遞給他鍾亞希,說:“你的。”
    鍾亞希晃了一眼,這是市機械工業局對他的任命,上麵寫著任命他為東風機械廠保衛科副科長,後麵還有一個括弧,括弧裏寫的是“正科級”三個字。
    這事情剛才在李科長那裏他已經聽說了,他心裏想,這於副局長還真是說話算話啊,給了自己一個“正科級”的名分,配自己在部隊上的正營職,自己一點都不冤枉……
    季老革命指了指鍾亞希的辦公桌,說:“你坐,別老站著……你給我說說你這麼些年在部隊上都幹了些什麼差事兒?”
    鍾亞希聽話地坐下後,正襟危坐地對季老革命說:“我……我也沒幹啥,我在部隊上幹的時間也不長,我是1973年底到的部隊上,算是七四年的兵,跟您老比差遠了。我最早是在西藏軍區南山軍分區服役,1978年年底調往50軍,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戰後在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學習3年。我原本還想在部隊上多幹一些年的,這不是遇上部隊百萬大裁軍了嘛,我們那支部隊都給撤沒了,我也隻好服從命令轉業。”
    季老革命看他一眼,說:“就沒了?你當兵12年就幹到了正營職,給領導當過警衛員和警衛參謀,兩次上前線、兩次二等功,還負過傷,要不是遇上這一次大裁軍,你也許會在部隊上前途無量,你這些咋不跟我說呢?不老實……”
    鍾亞希知道季老革命是看過自己的檔案,就說:“季科長,說實話我哪敢啊,您是革命前輩,一個老紅軍都才是廠裏的保衛科長。再說了,跟和我一起上戰場光榮了的那些戰友比,我命大有今天,我比什麼都知足。我上過戰場、負傷和立功根本就不足掛齒,我要把那些都掛在嘴上,我就對不起跟我一起上戰場犧牲了的戰友們。季科長你放心,我會好好幹好我的本職工作,向您學習,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貴賤,做好做踏實才是最重要的!”
    季老革命站起身來對他說:“年輕人不錯嘛,你有這種認識就是好樣的,你那張任命書要撿好了,這是組織上對你的認可。走,我帶你去廠裏轉轉……”
    鍾亞希跟在季科長身後出了保衛科,季科長一邊走一邊對他說:“我13歲跟著紅軍長征的隊伍參加革命,今年63歲,今年我也正好革命了50年。我是吃虧在沒有文化上,五五年大授銜時給我一個少校的牌牌,也算是正營職。五八年我下地方,那個時候這個廠子剛剛建立,我就當保衛科長。那個時候這裏就是一片大墳場,啥都沒有,從各地抽調來了100名技術骨幹和工人,8名幹部,號稱一百零單八將。我們從修理汽車和吊車幹起,發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也算是給國家和黨有了一個好的交代。第一批一百零單八將建廠者,現在還在廠裏的有76人,其實我早就該離休的,但我總覺得沒有一個合適的人來接我的班。你不要小看了這個保衛科長,我也不跟你多說,你幹幹就明白了。你要真想明白了,能好好地安心把這份工作幹好,我就把今年幹完離休回家歇著了!”
    鍾亞希一聽季老革命這麼說,趕緊說:“季科長您可別這樣說,我剛才聽李科長的意思,廠裏是離不開您的。”
    季老革命笑著說:“你還真聽那小子的啊?那小子都動員我不下10次了,說得好聽是要我早點離休安享晚年,說不好聽就是嫌棄我還占著保衛科長這個位置,他心裏的那一點小九九我還不知道啊?就說你現在這個副科長的位置吧,他心裏早就有主的了,要不是有我有這個老紅軍的招牌在這裏鎮住,還能等到你來……我跟你說個實話,上個星期局裏於副局長親自給我打電話,把你的情況給我說了,給你打包票推薦你,我才動了心的。前幾天你的檔案轉到廠裏,廠黨委書記又親自將你的檔案給我看,我看還行就點了頭。剛才在辦公室裏又聽你說的那些話,像是有點意思,也合我的意思,看來我幹到年底是該退了,以後就交給你幹了。說來都是為革命工作,但是有的人還真就是差那麼一點意思,你明白不?”
    鍾亞希趕緊回答道:“季科長,我明白了,差那麼一點意思就是差遠了!”
    季老革命回頭看著他說:“你小子夠聰明,不愧是跟過部隊首長的,基本覺悟還是夠的!還是我們部隊裏培養出來的人可靠……”
    鍾亞希沒有想到季老革命對自己的評價這麼高,當然,他也知道這都出自於季老革命對部隊的深厚情感和了解。但他還是謙虛地對季科長說:“季科長您太抬舉我了,我可不敢在您老跟前說什麼覺悟,要說部隊培養了我那到是真的……”
    季老革命突然問他說:“你小子在戰場上親手幹死過多少越南鬼子?”
    季老革命這話問的突然,叫鍾亞希思想上沒有一點準備,他隻好說:“七九年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我帶領一個警衛排打了越南人的一個反偷襲,那一仗我們擊斃越軍86人,沒留一個活口。我第二次上戰場在營裏擔任參謀長,沒有機會親自幹掉越軍,我最後有一次機會帶領小分隊去偵察敵情,原本想活捉一個越軍回來的。但是,沒等我們摸到越軍陣地的時候,小分隊的一個戰士踩上了越軍埋下的地雷,那個戰士犧牲了,我也受了傷,我們的偵察任務也失敗了。”
    季老革命聽了後說:“你們也真的是了不起啊,說來你別笑話我,我雖說是一個老紅軍,但是我還真是沒有親手幹死過一個敵人。我參加革命後就一直幹的是後勤工作,沒有真正上過戰場,不過我想幹什麼都是革命工作,隻要我們將自己的工作踏踏實實做好了,就是好同誌,你說是不是?”
    鍾亞希說:“那是肯定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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