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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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真是個孩子。
紀穆雲側頭看著身旁熟睡的蘇子陌。
這些天,天天跑到大興樓玩兒,非得把格奇惹到跳腳了才興高采烈地跑回來,還把自己的惡行炫耀似的一件一件地說出來,那表情就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驕傲中帶著小小的得意。
今天把大興樓的月神像給摔了,昨天把大興樓的大門給砸,前天把格奇的外袍給燒了……連六歲小兒都不屑做的事,她這兩天是做了個遍,而且樂此不疲。
這樣一個,一個人……
紀穆雲摸了摸豎領內的傷疤。
在收到聘禮的當天,他如往常一樣被叫進那個人的房間。默默忍受一頓鞭刑後,那人像是瘋了一樣,拽著他的衣領,瘋狂地嘶吼。
“別以為她娶了你,你就能逃過我,那是你癡心妄想。即使做鬼,我也會纏著你,生生死死,上窮碧落下黃泉!”
那樣的神情,那樣的瘋狂,卻帶著淡淡的悲傷。
那個人一如往常一樣,是從自己的身上尋找別人的影子。
明明門窗都緊緊關著,紀穆雲卻突然覺得一陣寒冷,從心底冷到身外。
“叩叩叩、叩叩叩。”
規整地敲門聲。
蘇子陌起身,披上外衣。
“主子。”
蘇克恭敬地低頭看著地麵。
“拿到東西後,立刻趕回蒼祁交給樓掣豐。”
“是。”
回頭看向睡夢中任不安的紀穆雲,蘇子陌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他昨晚似乎睡得很晚……
“我們今天就要回去了,穆雲和四兒先去買些物什,咱們路上不停了。”
蘇子陌一早就叫四兒收拾好包裹。
“好。”紀穆雲點點頭。
“你和四兒先走,我給你們安排另一輛馬車。到時候有人會拿著福鑫樓的令牌來找你們,那人一來,你們就走。”
紀穆雲停下碗筷看向蘇子陌,半響點頭,輕聲應答,“好。”
“這是‘蛛絲’。”蘇子陌從暗袖內拿出一隻小巧的黑色木盒,遞到紀穆雲的麵前,“你覺得該用時便用吧。”
“蛛絲”,摩藏的奇毒。中毒時無痛無苦;中毒一炷香時間內,中毒者身上的血液凸顯,像一條條紅線,密密麻麻纏繞在身;中毒者死之前,紅線繞頂,全身如同便紅色的蛛絲纏繞,因此得名,蛛絲。
“好。”
紀穆雲放下碗筷,將黑色的木盒塞到暗袖內。
“路上小心。”
蘇子陌伸手為紀穆雲理了理圍脖,一臉溫柔地看著他。
紀穆雲隱忍著,定住身子,直到蘇子陌收回雙手才敢抬頭。
蘇子陌的嘴角有著笑意,眼中卻是平波無浪。
蘇子陌剛踏到大興樓的台階上,門口的守衛就神情緊張地看著她。
蘇子陌輕勾嘴角,晃了晃手中的半袋小錢,“我今日來是為賭局。”
“閣主!蘇子陌已經贏了咱樓裏一萬七千兩白銀,而且跟她的人越來越多。”
“下去。”
格奇揮退下屬,透過層層白紗看著樓下那桌“單雙”。雖看不見賭局,可是圍觀人群的歡呼聲卻清楚地告訴格奇,這一局又是蘇子陌贏了。
“蘇子陌,你果然不是一個賭徒。”
“啊,是單,是單!”
人群裏又傳出歡呼聲。
蘇子陌看著莊主滿頭虛汗,輕勾嘴角,“你可以擦擦汗,咱們慢慢地玩。”
“蘇小姐要是最有興趣,不如到咱們樓上玩,如何?”
“子陌豈敢不從。”
慵懶地單手托腮,蘇子陌側頭看向站在樓梯處的格奇。
二樓隔間,對峙雙方。
“不知蘇小姐想玩什麼?”
“客隨主便。格奇小姐想怎麼玩,子陌就怎麼玩。”
“那麼……”
“啪啪啪”
三擊掌聲後,白紗後走出一位看似六旬的老婦。
佝僂、瘦小的身形,隻能從肮髒的黑發裏看到消瘦的黃褐色臉龐,由於左腳的不便,走路時有些顛簸。
烏鴉般黑色的外衣罩在她身上,如同兒戲般可笑。
蘇子陌靜靜地看著那人一步一步地走進,在看到對方空空的右手時,輕勾嘴角,似讚而歎地看著格奇。
“沒想到,消失多年的‘神算子’竟然就在大興樓。”
“三年前,她在我們樓裏輸光了所有財物,被人打瘸了左腿。如果不是那日我剛好來樓裏,恐怕她就要死在暗巷內了。”
“自從以五百局戰勝賭門門主後,江湖盛傳神算子從未輸過一局。隻可惜十年前遭好友暗算,輸了右手,消弭於江湖之中。六年後,神算子以左手戰勝那個沒眼的小人後,再度消弭於江湖。隻是,沒想到,今日能有幸在此見到這樣一位江湖傳說……”蘇子陌右手托腮,半眯雙眼,“請前輩指教。”
對於自己的過往,神算子沒有絲毫的反應,神經質地伸出不停顫抖的左手。而原本混沌呆滯的雙眼在握到骰子時變得明亮如炬,左手也變得靈活異常,不複當初的顫抖。
格奇微勾嘴角,眼中閃動的是勝利的誌在意滿。
“如果我們輸了,那大興樓願歸順福鑫樓;如果,你輸了……那麼福鑫樓就要歸順大興樓!”
連開六局,蘇子陌連輸六局。
“請下注。”
“大!”
蘇子陌將桌上剩餘的銀兩都推入注內,沒有絲毫的遲疑。
連著六局,蘇子陌連著六局大。
即使再怎麼大意,格奇也注意到了,蘇子陌打得的“意誌牌”。
“蘇小姐,你的賭注可是隻剩下那麼點了,難道不好好考慮考慮。這可不是兒戲。”
蘇子陌輕勾嘴角,露出三分笑意,“不必格奇姑娘擔心。”
神算子深吸一口氣,緩下躁動不安的心。她的確比蘇子陌有優勢,但是正因為她這邊有著必贏的決心,自然無法和蘇子陌不要命的賭性相抗衡。賭桌上,最怕的就是蘇子陌這種不顧輸贏的賭客,因為她們的心思最難猜測。
右手食指輕劃到喉,蘇子陌三分慵懶七分輕佻地看著神算子,“不知前輩是否知道,您那位友人的墳頭上可是經常有人拜祭。”
不受控製地,神算子的心一頓,手一抖。
格奇聽到此事時,心知不好,悄悄打了一個手勢。
“他可是前輩的熟人。”蘇子陌輕勾嘴角,緩緩吐出四個字,“千機珠盒。”
“嗑”
骰盒落,骰停。
房間內一片靜宜。
蘇子陌彎了眉梢,看著神算子顫抖左手下的骰子盒,“大!”
千機珠盒,神算子送給摯愛男人的定情信物。
“前輩。”
仿佛不夠惡毒般,蘇子陌再次開口,“那人可是一直在為你恕罪呢。”
神算子閉上眼,仿佛就能把那個人的身影從眼前趕走般,左手卻不受控製地抖動的更厲害。
“前輩,開骰吧。”
“我……輸了。”
陰暗沙啞的聲音,仿佛是長久沒有飲水的旅人一般,幹涸空洞。
“蘇子陌不愧是蘇子陌!”
格奇拍了拍手,讚賞地看著她,慢慢收斂笑意,“不過,今日‘蘇子陌’這三個字恐怕隻能成為記憶了。來人!”
原本寬敞的房間內突然擠滿手持刀劍的黑衣人。冷冷刀光直逼蘇子陌。
蘇子陌輕勾嘴角,慵懶地靠近扶椅內,“不知格奇小姐可否知道,單憑三個月子陌便能成為福鑫樓的蘇子陌靠的是什麼?在常人看來可有可無的消息,也許就是最後的勝利的王牌。”
“閣主!”
房內闖入一人,趕到格奇的身旁,附耳輕語。
格奇臉色陡然一變,狠聲,“蘇子陌,算你狠!來人,先將她押下去。給我追紀穆雲,那兩個男人絕對跑不遠!拿到東西就給我殺了他們!”
蘇子陌暗暗吐了口氣,右手臂上的刀傷疼得有些發虛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地方,躺靠在牆壁上,蘇子陌抬頭透過鐵窗看向外麵的天空。
21世紀的大牢沒趕上,這裏的倒是嚐了個鮮。
想想有些好笑。
不知道,這次死了還能不能穿越?還……能不能遇到……他?
前世,得罪的人太多,還沒看清楚凶手就來到了這個世界。結果一到這個世界,還沒弄明白狀況,就差點死在火海裏,好死不死地一個老太太還死拽著她的衣袖,嘮嘮叨叨地讓她來找李家。等灰頭土臉逃出火海,又碰上大雨,又餓又累、肮髒不堪。
這一世可真是什麼苦都碰上了。
“蘇小姐實非等閑之輩。被關押在這種地方還能笑,某真是佩服。”
陰暗的地牢因格奇的到來而明亮。
蘇子陌下意識地閉了閉眼來適應光亮。
“蘇小姐,憑你的才智何必屈居於福鑫樓。隻要你將那東西交出來,你便是咱大興樓的二當家,榮華富貴,你我共享。”
“格奇小姐當我是三歲小兒?”蘇子陌輕勾嘴角,慵懶地看著格奇,“更何況,三歲小兒都不會上你的當!”
“蘇子陌,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紀穆雲還在我們手上,如果不把東西交出來,你就別想看到他了!”
“那可真要謝謝你了!”
“你!”
格奇氣急。
“閣主!紀公子死了,中……中的是蛛絲。”
“什麼?”
格奇詫異,一臉地不可置信。
“閣主。蒼祁大使突然來訪,屬下等攔截不住。大使看到了……”
格奇心口一製,喘氣粗重,卻說不出話來。
生生將一口氣咽下,格奇眼神狠辣。
“蘇子陌,我真是小看你了。為了福鑫樓,你連自己的夫君都可以利用。”
“多謝誇獎。”蘇子陌微笑地拱手。
月光穿透鐵窗,淡淡地照在蘇子陌的臉上,冰冷無情。
多情尤勝無情!
紀穆雲死了。
四兒顫抖地抱著他的身體,惶恐地看著他的臉龐,嗚咽地叫喊著他的名字,希冀他能睜開雙眼看著自己笑,像是每日清晨叫醒他一般。
殷紅的鮮血被催動般,慢慢地聚集,形成一條條細長的線,密密地盤繞在紀穆雲的身上。
四兒伸手顫抖地想要抹開這絲絲血液,可是明明化開了又在瞬間聚集,惶恐地、不停地抹著。
“公子,公子……”
四兒不敢叫蘇子陌的名字,因為這毒就是她給的!
原本那麼點小小的希冀,在看到蒼祁的大使時變得微薄渺茫……
再怎麼癡傻,此刻也知道這是蘇子陌一開始就安排好的!
可他可憐的公子,不管是在馬車上還是被抓以後,都時時刻刻為那個人擔憂。
“閣主,紀公子乃我蒼祁國紀大人的長子,更是李大人家的弟君,我們必須將他的屍體運回蒼祁。至於,此事緣由還等兩國國主商議後再談。臣告退。”
蒼祁大使命人抬起紀穆雲的屍首,卻被四兒阻攔。
“你們放開,放開!我家公子沒死,沒死!他隻是睡著了,睡著了。你看,他隻是睡著了,睡著了……”
四兒一遍一遍地撫摸著紀穆雲的臉龐,溫度在手指間慢慢流失,如同沙漏中的沙粒一般,不停地流失,無法控製。
“公子……隻是……睡著了……”
像是說給別人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四兒低聲呢喃。
這場戰役的凶手到底是誰呢,是格奇,是蘇子陌還是老天?
“啪!”
格奇一掌擊碎桌案,麵容扭曲,“好個蘇子陌,真是步步是局!把她給我提上來。”
“是。”
“不好了,閣主。”
門外的下屬匆匆趕進屋內,神色慌張。
“說!”
格奇的額角不受控製地一突,似有跳出控製般的猛烈,讓格奇感到眼前白光一閃。
“蘇子陌……蘇子陌從地牢裏逃了出來……”
“閣主,閣主……”
屋內陷入一片慌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