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梅花三弄之彼岸花 (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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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如佛偈所雲,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
    傳說中的引魂之花,冥界中唯一的花——彼岸花。花開開彼岸,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花遲遲不開,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合上laptop,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舒服地打了個嗬欠。衝了杯coffee坐在落地窗前的搖籃椅中,訝異於時間的流逝如指尖沙落那般輕易,徒留一地星輝繞身。都市之中,煩囂喧鬧加身,水泥叢林處處,很少能夠有一靜夜可供賞月朗星稀。如此靜雅良宵,該好好珍惜才是,為何心之所係,盡是那部已經完成,剛剛成為過去時的作品呢?
    那作品,我有意將它置於民國時期。因我獨愛那季女子的一種特有性格——既有大家閨秀的溫婉秀約,又懷著一種熱情爽朗的開放潛質。八分微放的袖,俏立的盤扣領,青衣黑布裙的學生裝束,是一種華美的樸素。在我的印象中,那時的天總是陰的,有些許泛黃就像一幀幀老幅照片,除卻古舊,還有一種淡消消的悲哀。那時候的男女,單純得透明可愛,然無意當中對人的心殤也就創得愈深。結局悲涼,也正正令我糾結,且令我感到不安。
    放下咖啡杯,燃了一支香煙,星星的煙花火在暗夜之中燃放,漸明漸明,隨煙圈的氤氳逐暗。霧迷蒙的氛圍為這窗外的不夜天添了幾許的朦朧神秘。我經常一個人如此獨處,但卻從未感到過孤獨。相反,對於外界的侵擾,心中總有幾分抵觸,幾分厭煩——正如現在泠然作響的門鈴聲。
    我皺皺眉,不耐來客的打擾,但還是站起身。開門,梅香嫋然,我驚奇於這份驚喜,然後便又是那張熟悉的俊臉,剛毅憂鬱,可一見我就會不自覺地漾上一朵笑花。不快一掃而光,喜滋滋地捧上一捧梅花,光著腳蹦跳著將花插到玻璃紫晶花瓶中。“Thankyou,John!”在他麵前,我絲毫沒有避諱,絕對不必為刻意地掩飾自己的狂喜而故作驕矜。攀住他的頸:“我真的是愛死你了!”他見我仍是赤著腳站在冰涼的地磚上,橫抱起我放進沙發裏:“May,最近宅在家,又吃重了!這樣對你的病情毫無益處。你應當勤些出去鍛煉,保持住一個最健康最黃金的體重才行……”“好了啦!我的大醫生,放過我好不好?我不過是心髒比正常人跳得快那麼一點點麼,不要擔心啦!有了你這樣一個優秀的貼身執事,我還需要愁什麼啊,是不是?”
    John的中文名字是莊博文,是我的主治醫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之間可以毫不顧忌地開玩笑。玩笑說過之後,無論輕重,兩人開懷大笑,隨即雲散煙消,要的隻是中間那一刻的歡愉快樂。說起我們初次相識,還有一個非常的誤會。
    從先天起,我的心髒就有些特殊,所以大小我便與藥為伍。五顏六色的藥片曾經一度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五顆、明天七顆地邀請到我身體中作客。在家閑來無事之時,我最大的樂趣,除了爬格子自娛之外,就是躲在廚房中烹調各方美食。無論是做什麼美食,我都好以梅花為佐,甜香細碎甚是可心。近日獲悉我的主治醫師又要出國深造,我搖頭輕笑,這,已經是我送走的第三個醫生了。不知從何時起,我就開始流連於這白雪的世界,我很喜歡這裏的氣氛很偏愛遍處彌漫著的酒精香味。今日會診,為了訪我的下一任醫師,所以特製了梅香糕餅等江南精致小點。
    到了醫生的辦公室,竟空無一人,恰好這時手機響起,我便放下糕點盒出去接電話。待回來時,桌上的糕點已經所剩無幾,而一個大男孩坐在桌旁盡情饕餮。我心頭無名火起:“喂,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強壓餘下的怒火,絕不能讓它們不受控製地一次性爆發出來。他扶了扶金邊眼鏡,滿眼興味地瞧著我,戲謔地認為我的發怒很有趣。“心髒病人怎麼能發這麼大的火?”挑了挑眉,似有挑釁的意味。自小因為體質的特殊,我的性格有些乖戾孤僻,心中總有對自己的一種暗示,最恨的便是人家揭出我的與眾不同。我蒼白的嘴唇在發抖,走上前去,“啪”的一聲脆響,一記耳光打在他白白淨淨俊俏的臉上:“心髒病人怎麼了?有什麼可值得瞧不起的!混蛋!”他似乎被我的暴怒震懾住了,空氣在那一瞬間凝結,劍拔弩張,滿屋的硝煙,戰爭似乎一觸即發。他扶了扶金邊框的眼鏡,正要起身出去,恰巧有一個小護士推門走了進來:“莊醫生,這是你需要的病人資料。”莊……醫生?我瞬間呆住了。這大男孩打扮的人竟然是我的新主治醫師,教我怎麼相信?尷尬難言,我怔立在那裏,窘迫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他似乎不以為意,重新坐回位子,拈起梅花糕餅繼續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我轉身欲逃,忽聽平和的聲音響起:“梅佳語,英文名是May。名字很別致麼,手藝也不錯哦!我叫莊博文,你也可以叫我John,很高興認識你!”寬厚的手掌遞出,我很不自然地伸手握了一握。“黑白分明!”又是玩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的初見,似乎也太過戲劇,然,命運安排,我們也戲劇地成了知己好友。
    回憶起來,不免輕笑出聲。他轉過臉來,輕輕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在想什麼壞主意?”眼神沒有設防,隻有溫潤的寵溺。“沒有啊,隻是想起我們剛剛見麵時的場景。你當時驚得很像一頭呆頭鵝呢!對了,臉……是不是還是很痛啊?”“都說期許‘人生若隻如初見’多好,我看我們啊,還是省省吧!‘相見不如不見’最好!”聽出他話中的玩笑,但還是覺到心痛,好朋友……除了藥就隻有他和小潔。黯了麵上的光華,唇色瞬又變成蒼白,雙眼無神地凝望向塗了鮮紅蔻丹的指甲。那紅,豔麗得觸目驚心,為的隻是掩蓋下麵時隱時現的青芒。他自知開錯玩笑,手忙腳亂地做鬼臉逗我笑:“佳語,你看我像不像豬?”扭曲的臉孔,變形的聲線。捏住那一張俊臉,邪邪地笑道:“我要把你變成一頭真豬!一顆珍珠!我去給你弄好吃的!”慌忙衝入廚房,為的是不讓他看見自己將要溢出滿麵的清輝。
    “梅小姐,你的花!”殷勤漂亮的秘書小姐將一大束玫瑰遞給我,我接過,回了她一個亮麗的笑靨。“謝謝你,黃小姐!”而心中卻厭了這花的俗豔,棄於桌上不顧,兀自把玩著水晶花瓶中快要枯凋的梅花。門再次被敲響,仍是人未到梅先至。“John……”難耐心中狂喜,“還是你最了解我!”歡喜地把弄著含苞吐蕊的梅花——現在冬將歿而春將至,梅花的光環將黯,他竟然還可以弄來這樣一大捧,也真是難為他肯花如此心思要我粲華。
    我是一個不羈於世且不拘於時的女子,也許是早年而生的病情讓我變得玩世不恭,甚至有時也曾萌過悲觀的厭世情結。但我始終舍不得,舍不得我的親人朋友,舍不得一切愛我的人甚至是物,更是舍不得我為自己編織的一個個虛幻華麗而又清雅淒婉的天方夜譚。父親經營的是一間花卉公司,而母親在植物學上亦有很深的造詣,我見過的奇珍異卉不少,但獨愛梅花。命運的奇處不可言說,許是告訴我該像梅般傲然,堅強地麵對生而被賦的風雪,堅定地走過每一寸征程。我愛梅的飄香,濃馥而非刺鼻的俗氣;更愛梅展的玉瓣,雪白晶瑩上嫣紅點點,傾吐的黃玉瑩瑩,濕潤潮濕的氣息正的我心。欣喜之餘,萬分感動襲心:“John,說吧,要我怎麼感謝你?不然這樣,我提前下班邀請莊大醫生和我共進晚餐,地方隨便你選,好不好?”深深的黑眸直直地看入我心:“好啊!求之不得,地點就定在梅府,由梅大小姐親自下廚可好?別忘記了,我還相變一顆珍珠呢!”“那自然好,來就來嘍,恭候大駕!”仰起臉,玩弄的眼神中帶絲絲的挑釁。見他搖頭苦笑,該是在想緣何我總是渾身帶刺吧……
    香酥梅鴨,梅花雲片糕,十色的江南清梅點,再配上淡淡的梅香酒。青瓷的小杯,古典雅致,燃上幾根蠟燭,氣氛溫和馨雅,我一襲黑衣,端坐於桌前。他總是說我麵色過於蒼白,該著些豔色增添喜氣,然我經常是一笑置之,不去理睬,我行我素。黑色恬靜,不會惹眼,不求高貴,但求不苟於流俗,豈不很好?對他,我隻會微笑。拈滿杯流光,飛舞溢彩;賞天邊彎月,無邊靜遠,此情此境,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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