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人麵相見不相識 暗自憔悴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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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樓玉宇,飲盡風雪。
“苒風,你欺我至此,過去種種,到可有過一份真心?”清離倒在曾經共飲的屋頂上,抱著酒壇,喃喃自語,眼睛失神的望著天。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問天,還是,你不過在逃避?”玲瓏曼妙的身姿不知何時已經坐到清離身邊,一把奪過那壇酒,仰頭痛飲。
“原來是骨蝶姑娘,真是幸會,怎麼,今夜特意來陪我這失意人麼。”
“錯”骨蝶聲音淒離“今夜,天涯同為失意人。”
“好好,此番良辰美景,又得佳人相伴,自是應當……”話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曾經,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話……
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骨蝶似是沒聽到一樣,道:“清離,你究竟在鬱結什麼?氣挽楓欺騙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兩個何嚐又不是相互隱瞞,他有他的立場,你有你的誓言,此都為難言之隱,實為可以理解。”
“我何嚐不知道”清離苦笑,“當我在宮裏一眼看見苒風的時候,我就知道百裏挽楓為何要瘋狂斂財-----因為挽楓的財富,就是苒風行俠仗義的後盾。”
骨蝶頷首,接著道:“你這不是清楚的很麼,何況,無論是盜寶,還是邊關戰事,挽楓所為,那一樣不是為了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麼?”清離苦笑:“姑娘不必安慰我,苒風是為蒼生不假,不過,就真的沒有自己的私心麼?”清離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倒是姑娘如此死心塌地跟著苒風,是他允了你什麼麼?”
骨蝶笑笑,“你果然是敏銳”接著歎了口氣,雙目緩緩閉上,似乎陷入了回憶。
清音流轉,混雜的風雪而至,一字一句,卻清晰無比。
“他允我,清平盛世。”
清平盛世……
那日,她踏破窗而入,他鎮定如斯。
他笑著要跟她打一個賭,而賭注……
那時,苒風的聲音,夾帶著風雪聲,擦過了自己的耳畔。
他清楚的在耳旁傾吐了清平盛世四個字。
字字如斯的回響在耳邊,仿若昨天。
她知道,那不過是一個諾言罷了。
諾言,本來就是為了撕毀而存在的,這年頭,誰又能真的相信什麼諾言?可是他的話,卻強大到讓她難以置疑的信服。
她知道的,從第一次刺殺失敗後,自己便已經沒有了勝算。
無論是武藝,還是心。
“清平盛世?不出所料。”清離諷刺道:“倒像是百裏挽楓的一貫做法,那麼,在下冒昧一問,姑娘看這天下局勢,覺得哪幾位皇子可是那能托付江山的人?”
“可以托付江山?”骨碟沉思片刻,道:“你,雖然看著不拘小節吊兒郎當,但若不是礙著不得爭權的誓言,斷是個治世人才,符諳剛正不阿,可是身為武將,又守邊多年,根基尚淺,治理朝政怕是難上加難,符玄今日已死,排除在外,符傾年齡尚幼又個性單純,也不是最佳的選擇,如此看來,似乎大局已定,符淩也是成竹在胸,隻是符淩過於陰險,隻怕是個為了權利不擇手段之人,實難真心為蒼生。”
“所以,你覺得苒風怎麼才能給你那清平盛世?靠這幾個不靠譜的皇子?聖上昏庸無度,縱有名臣又如何?”
骨蝶一震,道:“難道,你是說……”
清離冷冷道:“是啊,你說他會怎麼樣?”
清離沒在說下去,可是兩人胸中都有了答案————逼宮退位,取而代之!”
隻有如此,才能將腐朽連根拔起,才能抽筋刮骨的鏟除一切黑暗貪汙,才能重震皇朝繁榮輝煌,所以,關外一戰,你算定了我不會棄你不顧,你逼著我出手,逼著我違反誓言,因為你知道,當你們聯手鏟除符玄後,就是你與符淩針鋒相對,如果我出手,符淩必然將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此時我若是不與你結盟,怕是自身難保!
你所做的這一切,有過一絲真心麼?難道你真的不是從頭就設計好逼著我同你一起對抗符淩麼?!
骨蝶沉默半晌,卻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竊鉤者賊,竊國者諸侯,何況自古傳巡,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除去什麼大統禮儀,挽楓就是包藏禍心,也斷然對的氣起天下!何況,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你覺得,他是追名逐利之人麼?你不覺得,他早已心生厭倦,不過是逼迫自己不得不做麼!?”
“我不知道……”一聲歎息。
他如何知道?
想起那夜他睡去的容顏依舊雙眉緊鎖,睡夢中也是瑟瑟發抖,完全失去了瀟灑自如,撥開迷霧,有得隻是筋疲力盡。
然而這一切,又一定是真相麼?
苒風是何種風采,百裏挽楓又是何等的存在?
江南一案,他被利用的團團轉,關外一戰,又是如此。
戰前鼠疫這等如此滅絕人性的死局是你所布,而高牆之上擊鼓高歌風華絕代還是你的身影。
又有誰會想到你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誰會想到一身狹義的江湖第一俠苒風竟得一雙翻雲覆雨手??
從頭到尾,你對我沒有一句真話,你又如何讓我相信苒風的信念,說到底,這個人是不是不過隻是你虛構出來掩飾自己野心的工具?
即便是一切真如骨碟所言你要的隻是清平盛世……
我還是無法原諒你……
“骨碟”清離緩緩開口:“我知道,苒風有手腕有才能,也許他會比任何一個皇子更適合於做皇上,或許他真的能帶來一個清平盛世,我身居江湖這麼多年,早就不將那些什麼禮法宗條放在眼裏,若他真的能將這苦難結束,我到還要謝謝他,隻不過……”眼中止不住的溢出的傷痛:“即使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但他依然無法否認欺騙利用了我,如果換作是你,你能釋懷麼?”
清離是什麼人,早在離開皇宮的時候就不把自己當成什麼皇子看待了,恨你為了爭權,奪位?我在乎的從不是這些,我隻是不能釋懷被欺騙,被隱瞞,被利用!
你可知感情這種東西,不是那麼卑賤用來達成目的的麼???
你又要我如何麵對從鏡月相見到關外一戰一路走來的所有???
骨蝶看著眼前神傷的清離,幽幽的說“清離,卻糾結於這一點的你,莫非是動情了?”
“動情?哈哈哈哈,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隻是……”
隻是痛苦罷了,隻是痛苦被欺騙罷了,任何人被本來信任的人欺騙都會痛苦吧,怎麼可能對他動情,怎麼可能??
不是的,當然不是的……
清離下意識的否認,而骨碟卻從那人眉眼中將一切看得明晰。
身在局中的人,究竟是怎麼也不如局外之人看得真切,挽楓,挽楓,骨碟是不是也很可悲?最終,卻也不過淪落成一個局外人罷了。
“別急著否定,終有一天你會想清楚的。”骨碟起身,幽幽的說:“無論你如何想,我依然相信挽楓,清離,相信我,你對於挽楓,是特別的,我想,你能做的,遠比我能做的多的多,清離,我言盡於此,拜托了。”
骨碟縱身一跳,悄然離開的屋頂。
挽楓,骨碟雖然身為女子,卻一向不束縛於禮教,你若心不在我,我便也不會強求。
骨碟不過希望你可以幸福……
屋頂上,又恢複了寂寞。
高高的舉起酒壺,清離呢喃著:“清離啊清離,枉費你逍遙多年,自以為曆盡十丈軟紅,如今,卻仍舊脫不了這俗世泥潭……”
如此的心境,除了把自己灌醉,又有怎樣的方法,才能讓我不去想?
有酒當醉!便是一夜倉皇。
====我是受虐的分割線=======
幾條街外的安南侯府,燈火通明,可諾大的侯府,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挽楓無力倒在床榻上,看著那斷骨折扇,眼睛幾乎失去了神采。
冷,無端莫名的寒冷,冷的錐心刺骨。
原來自己不停否認的心事,還是在方才皇宮裏的那一幕前赤裸裸的被嘲笑了,即使一直想否認,想遏止,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
我以為我可以經受的住,我以為我雖然會痛苦,苒風利用了那麼多人,不是早就痛的麻木了?
然而真相暴露的時候,我卻覺得時間都崩塌了。
那一刻,萬劫不複。
從來不有過的痛苦碾過全身,踏碎了呼吸,將一切一瞬間破碎。
你在恨我吧?你覺得我不過是利用你達成我的野心吧??
但你可知道,當我第一次識得你真實身份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皇位的爭奪,因為我知道,你會是一代明君,江山若托福你,才是真正的清平盛世。
挽楓這種人是不可能執掌江山的,也不配執掌江山!
隻是,你信麼……
無論是朝堂舌燦珠蓮翻雲覆雨的挽楓,還是江湖狹義無雙義薄雲天的苒風,都不會有今日的痛楚,今日的神情。
百裏挽楓,苒風,究竟哪個是你,或者,那個都不是你。
然而即使我有在多的借口為自己辯駁,卻還是在一點上輸的徹底------畢竟,我終究是欺騙了你,無論什麼理由,事實終究是事實。
罷了,今日失意,就索性放逐自己一次。今日一過,局勢隻會更加棘手。
苒風勉力起身。
既然如此,便也放逐一次,今日,借酒消愁!
皓雪連天,名動京華的百裏挽楓破天荒的穿著一身白色素衣,撞撞跌跌的走在雪地裏,一夜醉酒,自食痛果。
他遣散所有下人獨自外出,甚至連苦苦哀求的九空也不搭理。而如今,幾乎連走回去的力氣都沒有。
終於氣竭,人影頹然倒地。
如果,就這樣死在雪地裏……
你會做何感想?清離。
還會那樣恨我麼?
集全力抬頭,卻隱約似乎看見了清離的身影,然而那抹一向溫暖的藍衫,今日卻感覺隔著千重山般遙遠。
不由自主的伸出顫抖的手。
內心一直壓抑的痛苦在此刻瞬間爆發。
不想再陷入權利的漩渦勾心鬥角,也不想再管什麼天下蒼生,什麼些陰謀那些責任。
隻想相忘江湖。
隻想與你一起離開這些是是非非。
離開這些責任這些痛苦!
那樣,便不會有這般幾乎要撕碎心的疼痛。
隻要你在,便不會用那麼絕望的寂寞。
“救我……”
嗓子幹啞,聲音已經發不出來,隻有空空的口型訴說著自己的絕望。
那是挽楓此生唯一的一次人前的軟弱。
然而,那藍影,卻靜靜立了一會,終於,還是轉身離開。
清離是花了多大的控製力,才扔下那柔弱的身影轉身離開的。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已經被耍的團團轉了,還要自作多情,平添痛苦麼?
就此斬斷情誼吧,無論是否隻是虛偽的欺騙,我都會記得與苒風江湖為伴並肩血戰的日子。
我想,那時的你,多少會有那麼一次兩次真正的微笑吧。
真正的忘記自己是百裏挽楓,沉浸在虛幻的苒風之中。
即便是如此,那也足矣。
我會記得苒風,那是苒風,隻屬於江湖的苒風,不是你。
我認識的,從來隻是那個苒風,從來不是你百裏挽楓……
長街上,風雪漸漸掩埋了那孤單的身影,一會兒時間,便已天地一片蒼茫。
次日,安南侯抱病臥床的消息便在朝堂中傳開。
清離聽到這個消息,自然心生疑惑,難道是那日暈倒雪地……
無論怎麼壓製內心,不安還是不由自主的溢滿全身,幾日反複後,終於是忍不住,黃昏之時,悄悄來到安南侯府。
挽楓所住的地方,喚做晚風閣。
此時,晚風閣大門緊閉,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清離當下隱藏在了角落。
原來是骨蝶……
隻見骨蝶端著一碗湯藥,緩緩的從遠處走來。
進門之前,骨蝶停了一下,眉頭皺道:“來者是客,何況是清離兄,何必躲藏?”
清離隻好自牆後走出,淡淡道:“不愧是漠北俠女,果然功力深厚,竟然辨得我的聲息。”
“你的功力遠在我之上,這麼容易露出破綻,是因為內心波動根本沒心情好好掩飾氣息吧,哼,你今日前來,不會就是稱讚我的武藝吧。”骨蝶冷冷道。
“他……他還好麼?”清離猶豫了半天,終是吐出一句不暖不熱的話。
“自然不好”骨蝶看似平淡的聲音裏隱藏了一抹怒氣“那日,你是不是看到了他,卻任憑他被冰雪掩埋?”
清離也沒想到骨蝶如此直接,當下一陣慌亂,連忙掩飾著將眼睛轉向一邊。
骨蝶看到此番景象,心底便有了個大概,繼續道:“你可知道我找到他的時候,隻剩下一口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放任自己的挽楓,並且”骨蝶眼中竟然閃現一抹淚光:“他反複說著一語話’你也棄我不顧’。”
清離身子一震,雙手扶住一邊的石牆,才勉強讓自己站住。
“已經地三日了,他一口藥也不肯吃,隻說自己沒事”骨蝶悲痛的說“我不能不怨你,但是,解鈴還需係鈴人,拜托了。”
說罷,便將湯藥放到清離手上,徑自離開。
清離呆呆的端著湯藥,在門口站了許久,左右思忖,終於還是一橫心,伸手推門走了進去。
安南侯府金碧輝煌,無處不是明珠珍寶,奢華萬千,偏偏這晚風閣,素雅如水,清幽異常。
屋內,挽楓一身白衣斜倚在床榻上。
蒼白的麵容幾近透明,襯得右臉頰的那道扇子留下的傷痕更加明顯,此時他手裏正擎著一本書,然而那迷離的眼神,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思,早不知飄道哪裏去了。
“骨蝶,我說過了,小小風寒,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苒風低聲的訴道。
如此心不在焉,甚至連人的氣息也判斷錯了。
清離突然冒起一股怒氣,如此的狀態,你還想奪江山?還想什麼清平盛世?不被符淩玩於股掌之中死上千百次就不錯了!更何況,符淩對你根本沒安好心!
“風寒不是病麼?不要枉費骨蝶姑娘的好心,起來吃藥!”冷冰冰的話語突然響起。
挽楓猛然抬頭,先是一陣茫然,接著是驚訝,然後是欣喜,最終還是回複了那屬於百裏挽楓的深沉。
“六皇子殿下,請恕挽楓身子不便,不能請安。”
清離一聽這話,更是怒上幾分。
“我如今來看的不是安南侯,是我的故友苒風!還請收起你那些官腔!”
挽楓淡然一笑:“無事不登三寶殿,清離,有什麼事情麼?”
“先喝藥!”清離走上前去,伸手將藥碗放到苒風麵前。
苒風無奈的點點頭,順從端起藥碗,然而幾日沒好好進食,手竟然一抖,湯藥眼看著就要傾灑而出。
清離迅速出手接住,剛好,附上了那白玉般的手指。
好冷,幾乎沒有溫度。
清離一陣心裏發緊,短短三日,竟虛弱的連藥碗也端不住了。
“我來吧”清離語氣中終於帶出了幾分溫柔。
輕輕舀起一勺湯藥,仔細的吹幾下,緩緩送到挽楓口中。
苒風閉上眼睛,心裏湧現一絲溫暖。
此生,無悔……
湯藥見底後,挽楓道,“有什麼話,直說吧。”
清離自然不能把隻是來看你這話說出口,沉吟片刻才開口:“苒風,我不想再多問什麼,也不想在追究,我隻想說,從今以後,無論你做什麼,我永不插手,清離隻是個平凡人,隻想做個逍遙江湖的普通人罷了。”
“逍遙的普通人……哈哈哈哈哈”挽楓笑的淒涼“我早就應該明白,卻還是自欺欺人那麼久,清離,你走吧,一切如你所願。”
“苒風,你……”
“苒風之所以會虛弱,會無力,不過因為自己放逐自己,如今一切已經說清,不放開又能如何?所以,當苒風不再放逐自己之日,也就是真正的苒風回來之時,更何況,今後,隻有朝堂上玩弄權術翻雲覆雨的百裏挽楓,沒有人們口中那行俠仗義的苒風。”
清離死死的握緊拳頭,心底有什麼破碎的感覺。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答複麼?可是為什麼當真的聽到的時候,卻又是那麼痛苦,那麼不甘!
罷了,這不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麼?何必強求?
清離無言的點了點頭,終於還是轉身離去。
苒風目送清離的離開。
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要逼你出手的意思……
但是,皇位之事卻實在由不得你,我知道你已經恨我恨的深,既然這樣,也不差在多點,就當我苒風今生欠你好了,若是有來世……
思緒一震。
若有來世,我還能遇到你麼……
我曾經希望經曆過這一世苦難,便魂飛魄散永遠不再輪回成人。
然而今日,卻如此的猶豫。
聽說,前世五百次擦肩換今生一次回眸
那麼若今生是千百次的憎恨與誤會,又將如何?
又過兩日後,安南侯重回朝堂,所有人都察覺出百裏挽楓與之前有所不同,更加令人捉摸不透,卻也更散發一股指點江山的豪氣。
這日早朝退朝後,挽楓不著痕跡的攔住了正要回府的符淩。
“五皇子殿下,今後挽楓還要多靠您提點。”挽楓一臉微笑的誠懇道。
“小侯爺過謙了,符淩還需要小侯爺幫忙處理朝政,共同譜盛世華章。”符淩也客氣的回答。
相視而笑,眼中卻是火花迸發。
符淩,挽楓不能輸,也不會輸!
我便是要隻手顛覆了這朝堂,天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