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雷霆驚變五陵闕 斷骨折扇噬魂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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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雪十八年一月十一,陵安爆竹齊響,煙花漫天,輕歌曼舞,鍾鼓齊鳴。皇宮前的長平大道綿延一路的紅色燈籠,家家戶戶燈火通明,一片歡天喜地。
    今日,是當今聖上的壽辰,卻也是,最後一次的壽辰。
    太醫斷言,聖上龍體,怕是挨不過今年了。
    雖然是可以預見最後一次,這壽辰辦得依舊是奢華萬千。
    梁枋飾以龍錦枋心墨線大點金旋紋彩畫,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門和檻窗都被重新上彩
    珍奇珠寶擺得琳琅滿目,頗有點趁著最後的日子享盡人生繁華之感。
    宮裏一片歡聲笑語,卻有個人偏偏跑到角樓獨自賞景。
    “覆黃琉璃瓦,共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條脊。正脊交叉處置銅鎏金寶頂,簷下施單翹重昂七踩鬥栱,哼,果然是足夠奢華。”挽楓嘲諷的看著這角樓,不禁有些想笑:“這帝都,果然隻剩下了虛張聲勢的繁華了。”
    轉身離開這難得的僻靜之處,回到熱鬧的人群中。
    此時正巧符淩迎麵而來,見到挽楓,一時間有些失神。
    今日的挽楓錦衣盛裝,絳紅的衣袖滾著金色繁複的花邊,腰間玉佩耀眼奪目,熠熠發光,而那一向隨意挽起的青絲也做了一番修飾,由一根精致的象牙簪綰著,確實風華絕代。
    兩人擦肩時,密語傳音,
    “還有多久?”
    “最多三刻。”
    含笑著交換了下眼神,接著若無其事的走向相反的方向。
    隻是符淩走了幾步,驀然回首,盯著那翩然而去的紅色身影許久,目光裏閃過一絲複雜。
    還不夠,還不夠……
    還要更強,更強……
    符淩驀然回頭離開,又走了一段,竟然看見了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形,正坐在一出偏僻的院子裏獨自飲酒。
    居然是他!符淩露出一抹冷笑。
    “這不是六弟麼?難得,真是難得,這麼多年不露麵,今日居然回來了,怎麼,什麼事情能勞煩到您回陵安?”
    “無論何種緣由,總不是你想的那個。”常年不在陵安的六皇子符茗身上是最最簡單的布衣,與符淩的禮服差距甚遠,可是話語卻不卑不亢。
    “我又沒說是哪個,你又何必忙著作答,或者,這就是做賊心虛?”
    “欲加之罪,多說無益。你走吧,不要耽誤了時辰。”符茗顯然是在下逐客令。
    “本殿也沒打算再與你糾纏,不過,六弟,好自為之。”符淩扔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
    符淩離開之時,恰好看到剛回京的符玄麵帶怒色的急匆匆走向正殿,臉上又不禁帶起一陣冷。
    符玄啊符玄,大臣顧及父皇身體壓下了這次的事情,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這次,即便是有通天隻能,也挽救不了你的命了……
    一片歡慶祥和下,暗藏殺機。
    紫霄殿,宮燈長明,歌舞升平。
    百裏步天倚靠在龍椅上,看著臣子一個一個上來進獻珍寶美女,臉上竟也露出幾分喜色。
    半隻腳都邁進墳墓的人了,還真是貪婪,挽楓站在列隊裏,看著這陣勢,心裏譏諷不已。
    突然,一聲急報響起
    “報—————四皇子符諳軍報獻禮,邊關戰事結束,臨遠軍全滅吐穀十萬大軍。”
    “什麼?好好好好!”皇上先是一驚,接著長抒一口氣連接四個好字。
    “具體情況如何,給朕好好說說。”
    “啟稟聖上,臨遠將軍最後一戰雖然不失一兵一卒,先以空城之計誘敵入城,接著關閉城門以水淹之計大破吐穀軍,但是之前卻因糧草劣質奸細作怪也吃了不少苦頭,折了不少兵力,若不是安南侯及時送到補給,此戰勝負,難以料定。”
    “糧草不足?”百裏步天一陣疑惑:“符玄,不是要你親自送糧草邊關麼?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可是……可是二皇子殿下並未到邊關。”殿下那人一臉驚訝。
    “什麼!?符玄,你……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符玄出列跪道:“父皇,我確實帶著來糧草趕赴邊關,但是中途遇到刺客劫持又被軟禁,而那糧草絕對是兒臣親自挑選!絕不可能濫竽充數!”
    “我可是聽說,那些糧食都是沙子充的啊”
    “聽說是半路遇到絕色美女,獨自去了。”
    “可不是,派出多少人也沒找到。”
    “還有發黴的,根本不能吃,你說說,國難之財啊……”
    “還不是動用了江湖組織才找到……”
    “唉,實在是……這存亡關頭……”
    群臣在大殿上議論紛紛,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皇上聽到。
    “你……你!”皇上恨鐵不成鋼的話不成句“你到底是被劫持麼?”
    “父皇,兒臣絕沒有說謊!”
    “啟稟皇上,安南侯是在一所喚作琉璃宮的地方找到的二殿下,當時胡太醫也在場,給殿下枕過脈,可是……可是……可是並沒有發現中毒跡象……倒是……”符淩一黨的左相國出列道。
    “聽說是縱欲過度……”
    “肯定的,找到殿下的時候,床上可是又四個美女!”
    “四個!?”
    “可不是,聽他們隨安南侯去的人說,不光那四個姑娘國色天香,琉璃宮其他的姑娘婢子也是絕色!能不流連忘返麼!”
    “玄兒!!你!你還敢說你沒撒謊!胡太醫忠心耿耿三十年,難道他或說謊!還有兵糧!不要跟我說有跟能在光天化日下把你那些好糧換成沙子!朕給可是給了你五千禁軍!不是五百!想在五千禁軍眼皮下換糧??”百裏步天胸口起伏,但話語中依然掩藏不了龍怒,“你!”又伸手指著殿下跪著的小兵“奸細之事又是如何?”
    “這……”那傳報兵麵露難色。
    “如實說!朕免你無罪!”
    尿著的人沉默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朗聲道“奸細抓到了,他說是奉……奉……奉二皇子旨意,招供二皇子已經與吐穀達成協議,吐穀殺臨遠將軍便退兵,將來二殿下得大統允吐穀八城以示謝意。”
    此話一出,整個大堂瞬間安靜。
    百裏步天用發抖的手指著符玄道:“耽誤軍務也罷,押糧不利也罷,你居然……居然賣國求榮!妄想篡權!你這個逆子!來人……給我……給我……”
    “聖上息怒”挽楓此時突然出列,跪道“陛下聽得不過是一麵之詞,二皇子素來中心耿耿,斷不會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其中必螢情,請聖上明察。”
    此話說的時機剛好,恰到好處。百裏步天心裏也有疑惑,但是礙於眾臣不好公然袒護,正不知如何處置時方聽到挽楓的進言,心裏暗暗緩了口氣,道“那就依安南侯的意思,符玄你先…………”
    “百裏挽楓,我不需要你假好心!”這次卻是符玄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竟含著一絲淚光“父皇!不必了,兒臣清清白白,自是被人陷害,可是事情既然已經如此,那些小人必然早有完全安排,回天乏力,父皇若是偏袒,更是難以服眾,所以,兒臣寧可血濺當場以死明誌,也斷不願意收押監牢任人宰割!”
    符玄話畢突然起身,環顧四周群臣,譏諷道:“符玄今日境地,各位心知肚明,符玄不願背負殺兄之罪,隻是,安南侯你狼狽為奸助紂為,若死,我也要你墊背,父皇,請恕兒臣軍前無理!”
    拔劍出鞘,直衝挽楓而去。
    挽楓一麵慌亂的後退躲過殺招,一麵還不忘喊著:“二皇子息怒,事情並未查清,定會還二皇子一個公理……”
    滿朝文武就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正殿,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符淩一語驚醒眾人。
    “還不調兵!保護侯爺安全,把二皇子攔住!”
    此時滿屋子的人才醒悟,一窩蜂的跟著跑出去。
    流光溢彩的長廊,隱約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挽楓一邊牽牽絆絆的跑著,一邊自嘲,向來那武功絕世的挽楓居然有這樣狼狽的一天,而且還是不得不為之。
    思索之時已見符玄追至。
    挽楓暗道不好,又是連接幾個轉彎,一個沒注意,直麵撞上一個拿著酒壺緩步走來的公子。
    手中的酒壺脫出,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壺中的美酒隨即傾灑,在兩人麵前形成一道水簾,香氣四溢,模糊了雙眼。
    短短的一瞬時間,卻好似經曆的千百年的輪回。
    他愕然的僵直在原地,他無力的癱倒在地上。
    四目相接中,震驚,痛苦,無奈,不解,懷疑……幾乎所有的感情都在此刻爆發。
    符玄的追趕聲不見了,眾人的追擊聲不見了,爆竹的震天聲也不見了,世界裏,隻留下了兩個無言對視的人。
    “咣”,清脆的一聲,酒壺撞在地上,瞬間破碎了一地鏽。
    隨著酒灑,壺碎,同時碎的,還有心。
    挽楓無力的跌倒在地,眼睛卻是忘了一切似的看著撞上的布衣公子,心底一陣絞痛,耳邊又是安靜,靜的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絕望的眼神已經浮上雙目,失神之時,劍已到喉。
    那站立的公子也震在當下,複雜的眼神直直盯著地上那抹紅衣,直到看見那劍再進幾分便要要了挽楓命時才回神,下意識一掌擊出。
    符玄被一掌震飛幾米,跌倒在地,身後的追兵趁機趕了上來,形成包圍之勢。
    此時的符玄,發冠打落,狼狽不堪,然而當他搖晃著起身之時,眼睛裏已經帶著譏諷仇恨的笑意。
    “我當是誰啊,這不是那當年立誓永不插手皇位的六弟麼!怎麼,多年不見蹤影今天居然來了,真是好時機!哼,當年我誠心邀你幫我成大業,你還一臉清高的說名利如浮雲,不是你的誌向,我當如何出世之人,如今呢?你笑我追名逐利,你不也是一丘之貉。符茗,我告訴你,別想的那麼簡單,今日我的下場,就是你明日的寫照!哈哈哈哈哈哈……”
    符玄的笑聲淒厲無比,久久回蕩,接著竟然瞬間奪劍,自刎當場。
    血濺三尺,最後的眼神卻是停留在符茗與挽楓身上。
    “我在地獄等你們”
    這是符玄的最後口型,帶著深深的怨恨與不甘。
    符茗看著符玄失去生命的身子倒在地上,半晌之後,才艱難的回頭看著還在倒在地上的挽楓,慘然的一笑,道:“我該叫你什麼?安南侯百裏挽楓,還是,江湖第一俠,苒風??”
    聽到此話,追上來的九空震驚當場。
    “主子,你,你居然……”
    而百裏挽楓聽到苒風兩個字之時,身子也是一震,似是搖搖欲墜,卻終究還是勉強站起身來,強打起語氣反問“那我又該稱呼你什麼,是放浪江湖的清離,還是別有圖謀的六皇子殿下!”
    清離嘴角揚起一抹痛楚:“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
    無言的默認。
    “好啊,好一個江湖第一俠,好一個運籌帷幄的百裏挽楓,從始至終,原來不過都是一場騙局,你從來,不過都是利用我,是不是!?”
    苒風也笑的淒涼:“我說不是,你信麼?”
    “事到如今,我如何相信!”清離一歎“罷了,罷了,你欺我,我也瞞你,從次之後,兩不相欠!”
    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卻又是回首。
    苒風看著那折回的身影眼中剛掠起一絲希望,卻又被冷冷的話語打散。
    “這個,還你!”
    一把折扇擲出,擦著挽楓的麵頰呼嘯而過,深深的嵌入身後的柱子裏。
    扇風淒厲,白皙的麵頰流下一抹血紅。
    苒風第一次看到了清離的背影,那麼落寞,那麼孤寂。
    清離,這是你要與我恩斷義絕麼?
    淒涼的身影轉身,將深嵌木柱的扇子拿出。
    那刻著莫苒風的三個字似被來回摩挲一樣磨的變淺,可是扇骨,卻音剛才的強大內力生生折斷了三根。
    苒風按著胸口,身子一晃,竟是一口鮮血吐出,染紅那素白雅致的扇麵。
    雖然已經預料到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可是當他真的來時,卻,生不如死。
    終究,還是低估了自己……
    此時清離也滿心慌亂,完全沒了思想,匆匆離開時正與符淩擦肩而過。
    符淩略帶警告意味的低聲道“不要打挽楓的主意,他,是我的!你休想染指。”
    若是清離,此刻早己反擊,然而,今日存在的,卻隻是符茗,他隻是笑笑,道:“無論我做了什麼,從來沒有爭位之心,信不信,就看皇兄了,符茗問心無愧。”說罷已是匆匆離去,逃離了現場。
    一場宮廷驚變,破碎了一地的琉璃,破碎了幾處真心。
    雪開始無聲飄落,掩蓋了方才還熱鬧萬分的皇宮,也掩蓋了符玄已經結了冰的血。
    然而這,卻也不過隻是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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