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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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風無語的看著方可言,又不忍心打斷她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正在猶豫時,房間裏響起了男人低沉的聲音,“我去幫你守著。”
明軒走到床邊,看著被男人圈在懷裏的孱弱身影,他多想讓她在自己懷裏找到安慰,就像從前一樣,讓自己成為她生命裏唯一的光芒,隻是時光無法倒流,他亦是無法回頭。濃濃惆悵化作歎息綿長,最終抵不過憐惜的驅使,他忽略著淩風噴火的目光,伸手在方可言的肩膀上拍了拍,展開的微笑一如既往:“可言,聽淩風的話,好好休息,我去幫你守著。”
那微笑仍然燦爛若昔,隻是現在的方可言卻無法顧及,急急忙忙的拉住他離去的身影,再三叮囑道:“明軒,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在他要轉身的時候,手卻被方可言拉住,回首對上她滿心期待的目光,心上立刻被劃出一道口子,疼得他身心一顫,暗自緊了緊手中的小手,輕輕點了點頭:“好。”暗啞的聲音有些顫抖,他連忙放手,拉開門走了出去。
明軒靠著牆壁深深吸了幾口氣,鼻息間的酸脹感才得以舒緩,內心翻滾的疼痛才得以喘息。從走廊另一頭走來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明軒淡淡的看了一眼,轉身走進了樓梯間,那兩個男人亦快步跟了上去。
明亮而安靜的樓梯間裏,明軒站在窗邊兀自沉默,他散發著濃濃壓迫感的背影,令人不敢用目光褻瀆,而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亦是一臉嚴肅不敢逾越半分,隻靜靜等候著吩咐。
窗外的夜色慘淡,渾濁的天空籠罩著繁華的都市,壓抑著沉重不堪的人們。
明軒皺了皺眉,問道:“查到了什麼?”
清冷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也明顯鬆弛了神情,其中一個走上前遞給他一個牛皮紙袋,垂著頭神色恭敬:“明先生,您要的資料都在裏麵,他是個職業賭徒,因為欠下巨債,正被人四處追殺。”
明軒接過牛皮紙,將裏麵的資料掃視了一遍,那黑瘦猥瑣的男人,立刻在他腦海裏劃下深刻的痕跡,將手中的資料塞進牛皮紙袋,麵色清冷得如一塊寒冰。
“查到他的落腳點了嗎?”
“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那個男人適時的停頓,見明軒沒什麼反映,便咬牙說出了餘下的話:“屬下無意間查到,三年前小姐曾與這個人接觸過。”
白曉嵐與他接觸過?
聽到這個消息,明軒隻淡淡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對這個消息表現出多少驚訝,薄唇輕輕勾起絲絲笑意,仿佛剜肉利刃,令人見之而栗。
“立刻把他給我翻出來,不要讓別人知道,找到後通知我。”
“是,屬下明白。”
收到指示後,兩個男人立刻消失在樓梯間,狹小的空間少了人數的點綴,寂寥陡增。
明軒的眼底又浮現出方可言嬌小的身影,她嚶嚶的哭泣聲仿佛就在耳邊,沉積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忽然在心底炸開,往事一幕幕又鮮活的浮現在眼前。
他是多麼對不起她……
心像被驟然檸緊的毛巾,心血一滴滴跌落無痕,他卻疼得無法呼吸,明軒忍著劇痛,摸索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小藥瓶子,白色藥丸顫抖著從瓶內抖出,他費力的將那藥丸塞進嘴裏咀嚼著,和著幹澀的口水,咽下滿腔苦澀。
“可言……”
他斜靠著雪白的牆壁,蒼白的臉上冷汗淋漓,俊朗的麵容糾結著滿滿的傷痛,一遍遍喃著方可言的名字,慰藉著心靈深處割肉般的疼。紛亂的眸底忽然出現一杯白霧繚繞的紙杯,紙杯裏淡褐色的液體氤氳著熟悉的香味,他順著那杯子緩緩將目光往上移,纖細的手臂,優美白皙的頸項,尖尖的下巴,柔和的臉,似水的眸子,待他將零碎的畫麵拚湊完整時,才如夢方醒的皺起了兩道濃眉。
“怎麼?看到我很驚訝?”方可言輕問,柔和的聲線帶著嘶吼過的沙啞,端著咖啡的手也輕輕顫抖了起來。
明軒接過那杯咖啡,微微翹起了慘白的唇,手心傳來炙熱的溫度,像是寒冬裏的篝火,雖然微小卻溫暖著落魄的人。
“你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你的身體―——”
“我又沒病,幹嘛要休息。”方可言打斷他的話語,唇邊浮起了淺淺的笑意:“我知道……”
“我知道她不在了,就像那天一樣,走得幹淨徹底,不,這次是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連恨也沒法恨了。”她輕輕的說著,笑得淒涼,明軒稍微平複的心又一次泛起了疼,“可言,不要難過,其實阿姨走得很開心,她終於得到了解脫。”
聞言,方可言飛快的抬起眸子,平靜的麵孔上閃過一絲驚奇:“她有留下什麼,對不對?”
幽深的眸子裏翻湧著深切地關心,倒影著她輕顫的麵孔,她極力忍著沉痛的樣子,卻令關心她的人更加心疼。
“阿姨她聽到了你的呼喚,她帶著你的愛而走,她走的很安心。所以,可言,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一個活在愧疚與絕望中的女人,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刻得到了心靈的救贖,她仍舊是個幸福的人。明軒的腦海裏回旋著方母深切的低語,那是頻臨死亡的最後叮嚀:告訴可言,叫她不要傷心,媽媽會永遠在她身邊陪著她……
方母未完的話語尚且遺留在唇邊,她眉目裏卻帶著欣然的笑意,明軒為她蓋上雙眼,卻久久忘不掉她沾滿鮮血的麵孔上,柔和而寧靜的神情,那是一種解脫後的釋然,她帶著愛而離開,卻因為愛而獲得永生,也將那份愛持續了永恒。
明軒喝了一口熱咖啡,熟悉的味道溢滿口腔,比剛才吃的藥丸還要苦上幾分,卻在呼吸間留下濃鬱的香味,他忽然覺得很幸福,因為方可言仍舊記得他的喜好,苦澀的曼特寧,情人間的親昵。
沉默間,手已被她牽起,她冰涼的手在他手心間輕輕摩擦,平靜如水的雙瞳帶著淡淡憂鬱,一瞬間,令他有些恍惚,傳遞的情感跨越了時間的鴻溝,牽連起了兩顆曾經惺惺相惜的心。
“對不起,明軒。”如水的眸子裏閃動著絲絲漣漪,方可言的目光在還未與他對上時,又匆忙轉開,“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恨你………”方可言的眉頭輕蹙了一下,又在瞬間扯平:“不過,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怨恨任何一個人,也不再留戀於過往,更不再糾結成敗得失,這樣大家都會活的輕鬆些。但是,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的無限關懷,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些深刻在我的靈魂裏的記憶,是永遠也無法磨滅的痕跡。”
“……………”
“我們還是朋友吧?明軒?”方可言笑了笑,鬆開了他的手。
明軒第一次覺得這個嬌小玲瓏惹人愛憐的女孩子,在一夕之間已悄然成熟,她穿著堅硬的盔甲,守衛著自己的天地,頑強的與命運抗衡,她已不再需要他的關注,也不再需要他的守護,他忽然找不到了奮鬥的理由,隻能茫然的看著她輕笑著說:“再見了,明軒!”
手中的咖啡還沒有冷卻,眼底已經失去了牽掛的身影,她要重新開始新的人生,那麼他呢……?他是否已過早的將人生的旅途走完,匆忙的腳步沒能留下一絲一毫的眷戀,回首來看,隻有一片蒼茫……?端起手中的咖啡,一口一口慢慢品味,苦澀的滋味深入肺腑,香濃的氣息縈繞唇齒間,轉眼已經杯空見底,明軒不禁輕笑出聲,低沉的笑聲回蕩在空寂的樓梯間,猶如漂浮的鬼魅,久久散不去。
方可言推開門就見到淩風呆呆的站在床邊,手裏還提著她愛吃的魚片粥,他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異常平靜的站在那裏,看著她方才躺過的地方,就像她現在還躺在那裏一樣。
歉疚的感覺襲來,方可言走過去,將手圈上他的腰際,將臉貼上他的脊背,感受著他延綿的呼吸,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抱這個男人,今天以前她從未想過,她竟然會對淩風有心疼的感覺,也許當一切思緒開明了,人才會學得更聰明。
“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可語。”
“好。”耳邊傳來自他胸腔裏發出的聲音,像是帶著撒旦的誘惑令人聽著十分舒心,方可言在他身後彎起了唇:“那麼,帶我回家吧。”
平緩柔和的話語在淩風心裏掀起了波紋,手裏的魚片粥瞬間滑落,“砰”的一聲跌落地麵,淩風反手將她納入懷內,“好。”
他的雙臂是那麼有力,聽來簡單明了的回答,說的人是激動,聽的人卻是感動。
淩風怎麼也沒想到,方可言會主動接受他,這突如其來的改變,既令他激動不已,又隱隱有些擔心,具體擔心什麼他也說不清楚,他隻覺得現在已被喜悅占據,全世界都漂浮著美麗的泡沫,而他就處於真實與虛幻之間,患得患失。
“好,我們回家,現在就回去。”淩風眉眼飛揚的把方可言橫抱進懷,他實在是抑製不住喜悅,他要向全世界宣布,方可言現在選擇了他。
為了避免跌落下來,方可言不得不抱緊他的脖子,看著他線條優美的臉上浮動著歡樂的因子,頓時覺得阻止也成了多餘,他原本就應該擁有這樣無憂的神情。
眾人怪異的目光沒能阻止他們荒唐的行為,人群裏,明軒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幽深的黑瞳中正蘊著深刻的痛,心宛如破裂的碎冰,不斷割傷著靈魂。
“可言,你一定要幸福。”不忍再看這令人心碎的畫麵,明軒轉回了樓梯間。
如果隻能有一個人能得到幸福,那他隻能選擇默默離去,他不僅沒有立場再要回失去的愛情,更是沒有資格再談起‘愛’這個字,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
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明軒踩著茫然的步子,推開底樓的逃生門,十二樓的階梯令他想明白了這件事情,夜風吹來,吹不走方可言在他心裏留下的烙印,現在她要追求新的生活,而他卻還在原地守候,他知道,他等不會原來的快樂,而他能做的,也隻能是令她更快樂。
“明軒!”這是明軒最不願聽到的聲音,可以說,他恨這個聲音的主人——白曉嵐!明軒不想跟她多做糾纏,加快腳步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明軒,你有沒有怎麼樣?”白曉嵐早已習慣明軒的冷漠,一把從車上跳了下來,衝上去就將他拉在一邊,待仔仔細細的確認他沒事以後,才狠狠鬆了一口氣,“阿德說你出了車禍,可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
明軒看著她為自己擔心的表情,沒有感激,隻覺得虛偽至極,方才還翻湧著各類情緒的眸底,早已一片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哦,是嗎?那我還真該死,害白小姐白擔心一場。”
“你說什麼?我是真的擔心你。”
“謝謝!”
“你要去哪兒?你已經很久沒回去了。”白曉嵐看著他又要離去,連忙拉住他問。
明軒皺了皺眉,低頭對她淺笑:“白小姐,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我們之間存在的方式隻是一場交易,我的原則不容破壞,也請你尊重你簽下的協議,這是一個商人必備的基本素質。”
說完,他輕輕抽出了手臂,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幕中,隻留下一臉愕然的白曉嵐佇立風中。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走進你的心?
風拂過發絲,吹落臉上滾燙的淚水,那個她依戀的背影,決絕的消失在黑夜裏。三年的時間裏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換不到他的一絲關注,他的整顆心整個靈魂都被一個女人給占據,他寧願在角落裏孤寂的回憶,也不願意抬頭看看她為他付出的真心,她想不明白,那個弱小平凡的女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魔力,會令這個驕傲的男人變得如此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