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籠罩著山腳下一望無垠的草原，朝霞撕破霧靄折射出美麗的彩虹。何雨蘅摟著酣睡未醒的玲瓏，昏迷中的年青人仍在抽搐驚顫。輕輕放下玲瓏，何雨蘅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悄聲走到年青人身旁重重按壓他的人中。
    年青人不安地搖晃腦袋，試圖擺脫噩夢的困擾。清晨靜謐的樹林，牧羊人的破氈帳前炊煙嫋嫋，飄來陣陣番薯粥的香氣。
    “你怎會昏倒在野狼穀外”？何雨蘅盛了一罐熱粥遞給他：“敢在夜晚穿越野狼穀，無異於自尋死路”。年青人打了個冷顫，眼中流露出驚懼，印刻於腦海中的藍綠色瞳孔透出恐怖的地獄之光。何雨蘅展顏笑道：“我是塔克城的商人，昨日小妹與母親賭氣出走，我趕來尋她，因不敢乘夜穿越野狼穀便留宿山間，半夜裏聽見狼嚎，幸得小妹隨身帶有兩支雷炮，驚散狼群後發現你昏倒在樹林裏”。
    “我叫……”經過短暫失意，年青人總算記起了自己的名諱：“我叫孫誌陽”。
    “你是中土漢人，難怪敢在夜間穿越野狼穀”。何雨蘅黯然搖了搖頭，除了他其餘人俱命喪玲瓏的厲爪之下，成為餓狼的美餐屍骨無存：“幾日後，我的商隊要前往中土貿易，孫兄弟可與我等一同返回”。
    孫誌陽沉思片刻道：“家父傳書命我日夜兼程趕往天鵝海彙合，請恕在下不能久留”。
    “天鵝海也叫魔鬼灘，比野狼穀更可怕”。何雨蘅冷笑道：“何況摩格塔雪峰為天峫教聖地，擅入者死，孫兄弟莫非是在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他清澈的黑瞳漾起異樣溫柔的璃光。
    淡薄氤氳越過山巔，彌漫山澗。頃刻，清冷的晨風中飄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何雨蘅知道山裏氣候多變，一旦暴雨來襲，牧羊人的破氈帳如何能夠遮擋風雨。
    玲瓏心情大好，並不在意何雨蘅放走孫誌陽。倆人穿過鬆林西行下山，若遇大雨冰雹尚可去半山處的妙梵寺躲避一時。行至光禿禿的梵山山麓，依稀可見寺院後山上伏龍塔嵯峨的琉璃寶頂。豆大的雹子砸得二人頭臉生疼，何雨蘅牽著玲瓏的手一路小跑直奔梵山而去。
    梵山半山腰處開鑿有十幾穴年代頗為久遠的洞窟，木門幹裂破敗，泥塑、彩繪、壁畫俱已斑駁。
    何雨蘅口中念念有詞地朝一眾泥塑行禮，玲瓏忍俊不禁斥道：“偏你多事，幾堆破泥巴而已，倘若真有靈性，但凡叫雨止住，我便給他們磕頭”。
    何雨蘅伸手掩住玲瓏的口，笑道：“既身處廟宇中，且莫胡言亂語”。正說話間，幾縷陽光灑落，玲瓏瞪大雙眸差異瞅著門洞外雲開霧散後緩緩放晴的天空，待得緩過神來時，何雨蘅已替她在神像前行過叩拜之禮。
    山間風雨來勢洶洶，去時了無蹤跡，虯髯蒼勁的古柏尚掛滿水珠，彩虹已然燦爛。二人相依坐在崖石上遙望腳下無垠的蒼茫草甸，牧民們正忙於收割牲畜過冬的草料，雪菊爛漫傲展身姿，隨風送來清淡香氣。
    玲瓏枕著何雨蘅的肩，輕歎道：“天峫教一再介入西域諸派之爭，已成十善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此番他親往天鵝海，便是欲在大雪封山前徹底解決與梵帝的分歧。此人野心勃勃意在入主中原，你要千萬小心，切莫與大龍王明尊為敵”。
    “我不過一介商賈，草芥般的小命如何入得十善王法眼”？何雨蘅苦笑道：“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遠避塵世，好好享受下半生”。
    玲瓏緊緊握住他的手指，瑟瑟顫抖不已，沉默良久方說道：“這些年，母親為我受了無數屈辱，才使我苟且活下來，哪怕她要殺我，我也絕不怨她。梓沐，如果真有來世，你願意等我麼”？
    “來世”？何雨蘅呐呐失笑：“旁人或許尚有來世，我十世緣盡，是該當魂魄消散、灰飛湮滅了”。說著牽起玲瓏的手，起身走進一處石窟，穹頂及四壁的壁畫雖已斑駁，卻仍看得出所描繪的故事。何雨蘅指著一幅圓輪形壁畫解釋道：“此圖名曰：生死流轉圖。所繪為佛家十二因緣及六道輪回。分別為貪、嗔、癡三種煩惱；白色為天界，屬善趣、黑色為三惡趣；依次為無明、行、識、名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老死十二因緣”。
    他眼波清澄明靜，悠然接道：“此間所繪帝釋天因深陷惡趣由天神墮入惡道輪回，七世不得解脫之苦”。情難自禁伸手撫摸斑駁的壁畫，眼底流露出淡淡的落寞之意。
    玲瓏挽著他的胳膊，釋然笑道：“明日我便去焉耆尋我母親，她總歸是我最親的人”。
    何雨蘅憐惜輕撫她玲瓏剔透的臉頰，含笑道：“如此甚好”。環抱住男人的腰，玲瓏將臉頰埋在他胸前，不知為何，何雨蘅沉穩的心跳聲總能撫平她滿懷的抑鬱之忿。輕輕一啄他溫暖的唇，男人眼底透出的澄澈恰似雨後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