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依山，漸漸西沉。
    十一月，已是初冬。不遠處的枝椏上樹葉漸漸開始變黃，搖搖欲墜地隨著寒風左右輕搖。
    山頭，回蕩起淒厲的尖叫聲。一圈一圈，如水中漣漪，不斷漾起餘波。驚得枯椏上的烏鴉“嘎嘎”地奮起直飛，一刻也不願多留。
    凜冽的山風呼呼地自山頭上吹過，背對著夕陽的地方站著一名女子。她披散著發，一頭烏黑的散發隨著山風凜冽張狂地翻飛著，她笑得放肆，笑得瘋狂，扭曲的絕美臉蛋上卻滿是縱橫的淚。
    在她身後是萬丈深淵，雲霧綿綿地繚繞在半空中，教人目測不出到底有多深。若是一個失足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不說，死狀隻怕是比腦漿四濺還要不堪入目吧。
    “妓女……嗬嗬……免錢的妓女……”她淚眼迷蒙，癡癡地望著不著邊際的崖底笑得令人揪心。
    她蓮足輕移，款款而行，一步步接近斷崖。崖邊的碎石因為她的舉動“嘩啦嘩啦”地往下掉落，很快便消失在霧氣繚繞中，驚險得讓人膽戰心驚。
    她玩味地微微歪起臻首，望著那深不見底的深穀不知在想些什麼。
    爹親沒錯，那女人沒錯。錯的是她，是娘親。
    隻因愛情根本毫無道理可言，有些人終究是有緣無分，即使命運荒唐地將他們湊在了一塊兒。娘親跟她，隻是愛錯了人——愛上了，一個本就不該愛上的人。
    可悲的是，即使記憶中那心碎欲裂的感覺依舊劇痛如斯，她的心卻仍然無法放下。
    這世上有太多該要放手的愛，然而當她知道自己的心無法放下時，便決定徹底結束這一切。她還有什麼可再失去的？那麼，就搭上這條命吧。
    “嗬，焰。這次我真的要離開你了，遠遠地滾離於你。”她喃喃自語，淚眸輕斂，一個縱身便躍下了萬丈深淵。
    急速下墜的身子被濃密的長發纏繞住，她就像是破碎的搪瓷娃娃般，隨著呼嘯而過的山風一圈一圈打著轉，任由強大的衝力將她猛地撞上石壁。那張蒼白的唇瓣立刻噴出漫天血光，映襯在濃濃的白霧中竟是美得那般淒豔。
    身子下墜，再下墜，直至隱沒在濃霧中。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如果可能，她希望這輩子從未遇上過他。
    “不——”拚盡全力趕來的上官焰隻來得及捕捉到那一縷飛揚的長發。他跪在崖邊對著崖底驚恐地嘶吼著，極目往下望去，觸目所及的隻是一片讓人絕望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煙兒！煙兒！”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以這種決絕的方式報複他？讓他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
    他像是頭負傷的野獸般，撕心裂肺地咆哮著。怒吼聲在山穀間回蕩，激起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激狂過後，他驀地軟下了身子，木然地看著崖底的一片濃霧，腦海中快速閃過她的種種——
    默默為上官府盡力卻從不邀功的她，倔強得不輸男人的她，總是穿著素色衣衫的她，笑中帶嘲的她，頹然承受著他的欲望的她……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然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而這一麵麵原本讓他厭惡不已的她，在此刻卻讓他想要將她緊緊擁進懷裏好好疼惜。
    隻是，他可悲地發現，記憶中的她竟從未有過笑容。他……當真傷她太深。
    “不——”他知道他該死，死一萬次都不足以惋惜。可她卻選擇了以這樣最最激烈的方式控訴他的無情。
    聞訊趕來的祁彧見到眼前的景象也微微紅了眼，他上前，沉重地提醒道：“主子，趕快回去派人下去找。也許還有一絲希望。”一絲……找到屍首的希望。
    “祁彧……”上官焰緊緊扯住祁彧的衣袖，像個抓住浮木的求生者：“你懂嗎？我沒想過要逼她走上絕路的……我不想的……”
    “太晚了。”祁彧沉默良久，方才緩緩吐出三個字。
    上官焰聞言渾身一震，隨即便頹然地鬆開了手，“太晚了……嗬……太晚了……”因為他莫名其妙的狗屁自尊和堅持，一切都太晚了。
    晚霞滿天，月上東山。樹梢上的烏鴉不知何時又飛了回來，“嘎嘎”的叫聲回蕩在斷崖之上，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