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隻覺得渾身顫抖，似乎頭頂上的那片天一瞬間就崩塌殆盡。
    “小安，他說的是真的嗎？”許媽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看著兒子陡然間丕變的臉色，心下又是一沉。
    “我……我沒……沒有……”遭到這樣的指控，許安反射性地就想要辯解，可畢竟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從小到大撒謊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這樣底氣不足又拙劣的謊言怎麼瞞得過老人家雪亮的雙眼。
    原來……
    原來這就是他篤定自個兒一定會跟他回北京的原因。
    因為他所說的一切算得上是事實……又不算。
    事情的過程那麼複雜，又那麼難以啟齒，縱使自個兒有心想要解釋，也無從開口。
    許爸爸陰沉著臉，一雙渾濁的眼布滿血絲，有些佝僂的背脊繃得緊緊，似乎正在隱忍著莫大的怒氣。
    “沒有嗎？”閆莫依舊笑得一派雲淡風輕，似乎壓根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算我閆莫冤枉你了。”
    話一說完，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腳跟一轉，就想要踏出門檻。
    熊鎮東傻眼地看著他的動作，不禁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這小子，真他媽缺德。
    說了這樣的話，不但洗脫不了許安的罪名，反而更教人起疑。這麼一來，就算許安沒有做出什麼卷款私逃的破事來，旁人也不會相信呐！
    他倒好，屁股一拍就想要走人。
    好一招欲拒還迎，絕了!
    “等等——”許爸爸沉聲叫住他亟欲離去的步伐。
    “還有事嗎伯父？”閆莫停下腳步，看見許爸爸烏雲滿布的老臉，雖然難看，卻不難看出已經完全相信了他的話。
    很好，目的已經達成一半了。
    “小安他拿了你多少錢？”
    “爸，我沒……”許安想要解釋，可話說到一半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沒有嗎？可自個兒又的的確確是拿了他的錢……
    “你給我閉嘴！”一旁的許媽媽紅著眼眶嗬斥道，似乎羞憤得快要哭出來。踩著淩亂的步伐走到門口，“砰”地一聲狠狠地關上大門，隔絕了院子門口三不五時探頭張望的鄰裏鄉親。
    許安噤聲，愧疚地絞緊了雙手。
    一向好麵子的母親又怎麼忍受得了旁人異樣的打量目光？
    家裏出了個大學生，才到北京半年多手頭就寬裕得能夠從外地給家人帶禮物回來。幾天前全家人欣慰的歡聲笑語還言猶在耳。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可真諷刺。
    許安抬起頭，看著寡言少語、幾乎沒有脾氣的父親鐵青著一張臉，泛著青白胡渣的下巴緊緊繃著，一雙黝黑的手使勁地握在一塊兒……
    母親兩鬢的發似乎更白了，眼眶紅紅的，怕是已經對自個兒失望至極。
    都怪他，如果當時沒有鬼迷心竅地拿起那六千塊錢，也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這般田地了吧。（作者：不會的，就算你沒拿那筆錢，閆先生還是會不擇手段地把你給弄回去滴~~）
    閆莫歪了歪頭，沉吟：“六千塊吧，小安他說要向我預支薪水，我看他是個挺老實的孩子就沒做多想，誰知……”
    那未盡的話語任誰都能猜得出他想說什麼，許爸爸的臉色更難看了，可謂是山雨欲來。
    “明明是你……”許安瞪大眼，想要開口指控他的滿口胡言，卻在瞧見他蘊含著深沉笑意的眼後狼狽地收了話尾。
    他咬緊牙關，恨恨地盯著男人笑得從容的臉，恨不得撲上前去抓爛那萬年不變的微笑。
    不能說……他不能說……也開不了口。
    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許媽媽倒抽一口涼氣：“六……六千塊？！”
    這六千塊幾乎是全家人兩個月的收入……
    她不敢相信地連連搖頭，隱忍在眼眶中的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流，哽咽著看向從小看著長大的兒子：“小安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媽……我……”
    “啪——”地一聲清亮的脆響憑空響起，許安隻覺得腦袋一陣嗡嗡作響，眼前的世界正急速旋轉著，然後又是“哐當”一聲一頭栽倒在桌沿上。
    冷眼旁觀一切的閆莫臉色頓時一變，鐵拳緊了又握，握了又鬆，硬是隱忍著沒有上前。
    倒是熊鎮東急忙地想要上前將他扶起。
    “你別扶他！讓他自己站起來！”許爸爸對著想要動作的熊鎮東低吼。
    許安踉蹌著站起身來，神誌不甚清楚地晃了晃腦袋，一時間意識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覺得左臉火辣辣的疼，還有額頭上迅速腫起的大包也悶悶地痛著。
    他慢吞吞地抬起頭，對上父親怒紅了的眼，才意識到自個兒被父親給扇了一記耳光。
    “你說，究竟有沒有拿人家那六千塊錢！”
    “我……”他垂首，支支吾吾。
    “抬起頭來！去了北京半年就忘了我是怎麼教你的了嗎？”
    許安猛地抬頭，想起臨行前父親的話。
    “小安，咱們窮歸窮，但做人一定要有骨氣。你出門在外的，不論說話還是做事，一定要昂首挺胸，不能教人看扁了。咱們雖然在物質上不能跟人比，但精神財富卻是一點也不比人少！”
    咬了咬牙狠下心，承認道：“我確實拿了他的錢。”拿了就是拿了，沒有可是。他許安雖然生得秀氣，但骨子裏還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他，敢作敢當。
    “很好。”許爸爸從喉間冷哼，大掌揚起，又是一記毫不留情的掌風。
    許安閉著眼，等待預期中的疼痛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