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遙遠的彩虹 第二十章 身後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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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們的蕭蕭終是太年輕,心思又太單純。以她十七、八的年紀,簡單的生活經曆,爽直的個性,又怎能理解周航藏在內心深處情深意重的愛意?又怎能理解周航為了自己而苦苦壓抑的深情?
又或者,蕭蕭的年輕與單純還遠不足以解釋這一切。
在每個人的身後都有那麼一道影子。大多數時候,我們用自己最光鮮的一麵迎接陽光麵對世人。而轉過身,卻無可避免的要麵對身後的陰影。無論走到哪裏,都無法擺脫。而越是站在強烈的陽光下,影子卻越是清晰。就算我們試圖掩蓋,但隻要稍不留意它又會露出首尾。
而在蕭蕭身上,這道影子就是她在麵對陳嵐與周航時不自覺產生的仰視。這種仰視是落地而成、根深蒂固的,又是悄然而至、逐漸形成的。就像一個成功的人,如果因自己出生而自卑。那麼,無論他在今後的人生中獲得了多大的成功、得到了多少人的尊重,這種自卑感仍會如影隨形,不覺間便成為他禁忌的尾巴。而蕭蕭,正是這種心境。
難道是周航的行動不夠明白?還是蕭蕭真的單純得對周航的表現一無所覺?如果,確實不夠清楚,那麼,蕭蕭至少也能從父母的一再警告中有所察覺;或者,更進一步,當她麵對周航而產生的異樣感情,難道就不能讓她對周航有多關注一眼的衝動?
但是,一旦在腦中產生這種想法時,蕭蕭便用從小形成的慣性將其摒避。她做得是那樣自然,毫不猶豫,從不讓自己往深處再多想一分。如果,她的意念是一個混身遍布觸須的生物,向四周好奇的遊探。但偏偏在麵對周航這一方,就不自覺的收回觸須、閉上心門,固執的不願有任何多餘的猜測。她蜷作一團,將自己緊緊包裹,用帶著戒備與灰暗的眼睛窺探著前方,有意躲過灑下來的任何一絲陽光。
後來,當成年的她再回首這段往事時,便用某位作家的一句話將自己的這種心態勾勒:一開頭就持悲觀態度,往後便不會失望。因此,對於周航叫她等待的承諾,蕭蕭沒有深想,不願深想,更不敢深想。她以為,隻要騙過自己,麻煩就永不會找上門,而時間也可以因此停止。
好在,現在蕭蕭的生活重心不在感情,而是讓她滿心期待的大學生活。這是自然的,自我們懂事開始,學習就占據了大部分時間。而學習的最高目標,在未跨入大學前就是考進一所理想的大學。現在,在經過十二年的奮鬥後,蕭蕭終於如願以償,勉強上了個自己還算滿意的大學,怎能不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而其他所有的失意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蕭蕭興奮的拿著錄取通知書去車站買票。坐在售票窗口的是位四十幾歲的阿姨。G縣是一個小站,售票廳裏也是人煙稀落。自從高速開通後,從G縣往H市大家都喜歡坐汽車,而不願坐這慢吞吞的火車。若是長途,又由於G縣站小,火車多不停留。因此,車站更顯凋敝。而蕭蕭從G縣到秦州,乘車就必需到H市。
“買兩張二十一號到秦州的臥鋪。”蕭蕭把錢和通知書遞進去,對售票阿姨脆生生的說。
父親卻從後麵擠過來,把蕭蕭拉到一邊,對著售票口說:“買三張,三張到秦州的。”
“爸,有您送我就夠了!”蕭蕭在旁邊對父親抗議。
“那怎麼行?你媽也得去!她去了好幫你收拾東西,你不會!”父親瞪著眼對蕭蕭說。
“我不要媽幫我收拾,我自己收拾就好。這麼大個人了,還要媽在後麵跟著,多不好?”蕭蕭爭辯。
父親說:“這件事我們已經定下了。你小孩子懂什麼?就不用管了,到了學校專心學習就行!”
蕭蕭還想說話,坐在窗口裏的阿姨卻笑了:“小姑娘,聽你爸爸的吧。考上這麼好個大學,當父母的想去看看你的學習環境也很正常。”然後又轉頭對父親說:“二十一號三張去秦州硬臥?”
父親說:“對,三張!”
售票阿姨一邊出票一邊說:“真讓人羨慕!我兒子明年也考大學。”
父親聽她這樣說,便問:“哦?在哪個學校?”
阿姨說:“在G中。”
父親說:“我女兒也在G中讀的。G中教育質量好,叫他好好學,肯定沒問題。”
阿姨歎口氣:“成績倒是不錯,就是太緊張。晚上經常睡不著覺,看著都讓人擔心。”
父親說:“那怎麼行?這樣會影響考場發揮的!對了,你可以給你兒子買××試試,我在她最後一年就給她買了,看來效果還不錯。”
阿姨眼睛一亮:“是嗎?真的有效?”
於是,父親以蕭蕭為例,開始與那位阿姨討論高考需注意的各種問題,兩人聊得熱火朝天,弄得蕭蕭哭笑不得。從車站出來,蕭蕭盯著三張車票不滿的嘟囔:“這麼大個人了,去上個學還要全家人送,真是丟人!”
父親說:“有什麼好丟人的?爸媽都不放心,等過去把你那邊的生活安排好了,我們馬上拍屁股走人,才懶得管你!”
蕭蕭沒辦法,隻有乖乖跟在父親身後回家。剛進家門,就發現屋裏東西放得亂七八糟,一口暗紅的拉杆箱醒目的放在門口。
“哇,媽,是給我買的?”蕭蕭驚喜的叫起來,走過去對著箱子左看右看。箱子是玻璃鋼質量,暗紅中泛著瑩瑩的光澤,手摸上去也滑滑的,蕭蕭越看越喜歡。
母親從裏屋走出來,把抱在手上的衣服扔到床上:“當然是給你買的,喜歡嗎?”
“喜歡,喜歡!”蕭蕭的頭點得像杵蒜。
母親說:“喜歡就好,還給你買了把太陽傘,你看看!”
蕭蕭說:“準備得那麼全?傘去秦州買不就行了嗎?那麼大個城市還買不上把傘?”
母親說:“我們就在那邊待兩天。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東西沒給你準備齊怎麼辦?能帶去的盡量都給你帶上。”
蕭蕭無語,想上去幫忙卻被母親趕開,一點也插不上手,隻得拉了凳子坐在旁邊當個閑人。
在家裏,母親做後勤確是一把好手。她把蕭蕭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了滿滿一箱。拉欄箱看著大,其實並不很能裝東西。在明白這個道理後,她又把原本放進箱子的東西全倒騰出來,把一些不能壓的雜物,如蕭蕭的隨身聽等優先放進箱子裏,再依次放進衣物。如此,就有一些多餘的衣物放不進去。她又找來兩個軟包,將蕭蕭的衣服和她與蕭蕭父親的放進去。好容易收拾妥帖,蕭蕭高興的上去把箱子蓋上,母親卻突然說:“不行,你這兩本書還忘記放進去!”
她於是又不厭其煩的把箱子重新打開,將衣服拿出來,把書整齊的壓在箱角。父親看不過去了:“那幾本書隨便塞個地方不就得了?幾件衣服就收了大半天,你也不嫌麻煩!”
母親說:“書重,放箱子裏能拖著走,好帶。另外,書可是蕭蕭的寶貝,也不能給壓皺了!這有什麼煩的?看,收拾好了!”
母親高興的直起身,臉上淌著汗。父親說:“你的藥還是帶上吧。”
母親說:“不用了,來回頂多一星期,斷幾天沒關係。”
父親不再說話,走過去看了看收拾好的東西對蕭蕭說:“看你媽多能幹,這麼多東西三個包就裝下了。要是咱爺倆能行嗎?所以,還是讓你媽去幫你收拾收拾。把窩給你鋪好了,大人才放心!”
在事實麵前蕭蕭不好再說話。況且,就算她再抗議也是無效。在家裏,父親的話一向是一言九鼎。母親或許還有較多發言權,而蕭蕭,根本由於年紀小資曆不夠的緣故,被完全排除在外。她的話從來都被父母當作耳旁風或幼稚的想法,一吹便過,是不會引起任何重視的。所以蕭蕭才會形成萬事不管、又羞於說出心中想法的個性。因為一旦說出來就會遭到否定,又怎會願意說呢?
但其實,蕭蕭並沒有獨生子女嬌生慣養的壞毛病。住校五年,雖然離家近,蕭蕭從來沒有把換下的髒衣服背回家的習慣。就算是床單被套這樣的大件,初中時雖洗得不太幹淨,蕭蕭也是能自己動手就盡量不麻煩父母。在家裏雖不會做飯,但拖地、洗碗、擦桌子的活都是蕭蕭的。就算她的最弱項做飯,那也是長期為母親打下手,刀功練得還不錯。
然而,無論蕭蕭有多能幹,或者長多大,在父母的眼裏,孩子永遠都是孩子。特別像蕭蕭還帶點糊塗的個性,更是讓人難以放心。
兩天後,在左鄰右舍的道別聲中,一家三口人手一個包,浩浩蕩蕩的向汽車站進發。到了縣城,又與從城裏趕來的二叔一家人彙合,加上奶奶,一行七人,站在車站真是聲勢浩大。
奶奶個子雖小,但精神矍爍。她使勁捏捏蕭蕭的胳膊,搞得蕭蕭大叫:“奶奶,輕點,好疼的!”
奶奶笑著說:“唉,我的孫女真是長大了!想當初這麼小一點兒,”奶奶用手比劃了一下,“生下來臉都是皺的。前兩年還瘦得全身都是骨頭,現在終於有點肉了。”
蕭蕭親熱的抱住奶奶:“那當然,往後我還會越長越高,越長越漂亮!”
陳嵐吃醋的湊過來:“奶奶,您可不能偏心,隻顧著和姐說話就不理我。”
奶奶又伸出手拉陳嵐:“兩個孫女我都喜歡,一碗水要端平。”
蕭蕭說:“唉喲,我都要走了,你就讓我和奶奶單獨親熱親熱不行?”
陳嵐噘嘴:“不行,從小奶奶就偏心。做個蛋花湯知道你愛吃衝的蛋,隻要你在從不做煎蛋,明明我愛吃煎的也隻有讓你。這個眼前虧不能吃!”
陳嵐的話惹得一家人笑起來。
蕭蕭說:“說得,好像奶奶就不偏你一樣。你的那朵蝴蝶花是誰給你買的?我有嗎?啊~,奶奶,不行,我現在就要一朵。”
兩姐妹在奶奶麵前爭寵撒嬌,惹得站在旁邊的人都笑起來。有人對奶奶說:“您老真有福氣,有這麼可愛的兩個孫女!”
奶奶被蕭蕭與陳嵐擁在中間,臉上樂開了花:“我的孫女爭氣,都考上了大學,現在要去讀書呢!”
一句話引得旁邊的人都“嘖、嘖”讚歎起來。蕭蕭捂著嘴笑,陳嵐小聲對奶奶說:“奶奶,您別吹牛了,我這還沒考呢。”
奶奶說:“怕什麼?你成績那麼好,明年隻有比你姐考得好的,絕對不會比她差,加油!”
“奶奶你真可愛!”陳嵐樂得忘乎所以的在奶奶臉上親了口。蕭蕭也趕緊湊上來親了兩個,奶奶一邊用手擦著臉,一邊說:“說話沒大沒小的,我都一把年紀了,有什麼可愛不可愛?”
“沒有呀,奶奶就是我們家裏最可愛的。”陳嵐與蕭蕭齊聲說。
汽車開過來,蕭蕭一家子與二叔他們道別,在一片歡笑聲中向秦州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