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痛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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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呢?
家嗎?
哪裏才是我的家?
“怎麼了,在水?不舒服?”南秋夫人看到我,關切地問。
“我什麼時候舒服過?”
我們一陣沉默。
“孩子,南秋的做法,我不理解,可是……”
“可是,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對吧?您放心,是你們將我養大,我不會反駁什麼,也沒有資格反駁什麼。我去練劍了。”
“在……”
汗水浸濕了衣衫,卻不知累,沿著臉頰滑下的,混著汗水的淚水。若是南秋看見我掉眼淚,一定會大發雷霆吧,我苦笑著。
高高的院牆,小小的我,走出院牆,卻還是寂寞,原來,我的心,早已插上了一副鈍重的枷鎖。
“這孩子回來之後就這樣了,一直練個不停,連午飯都沒有吃。”
“在水,停下!”是南秋的聲音。
“是,南秋大……”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話還沒有說完,南秋的手掌已經落在了我的臉上。
“南秋,你……在水,讓我看看,在水……”南秋夫人急得直掉眼淚。
“沒關係,一點兒都不疼。我去換身衣服。”
我沒有看南秋一眼,徑直離開。
熱氣蒸騰著,我閉上雙眼,解開衣襟,淚水順著臉頰向下滑落,熱熱的發燙。
鏡子裏又是誰,潔白?無暇?晶瑩?剔透?
“懶起畫蛾眉……”淚水停在嘴角,冰冰的,鹹鹹的。
“在水,南秋在書房等你。”門外,南秋夫人的聲音。
“嗯。”
夏夜,深邃的夜,浮躁的夜,不安的夜。
推開門,走向未知的路。
“明天,跟我進宮。”
“就為此事?”
“孩子長大了,留不住了,我老了,我的話,你也可以不聽了。”南秋沒有半點責備我的意思,多了些愧疚的語氣。
我不敢正視他,我害怕看到他無奈的表情,害怕見到他擰緊的額頭,害怕看到他凹凸的皺紋,因為他所有一切的表情和煩惱以及衰老都有我的一份。
今晚的夜很涼,夏風如飄灑的冰點敲打著臉頰,風起萬物搖動,我斜坐在涼亭裏,細細地感受花草搖擺的身姿。
老人們說,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要做什麼,那,我的生命又是為了什麼?
我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左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罪惡的印記嗎?
深夜,夢,同一個夢。
我,在銅鏡前,良修立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我……
清晨,和南秋一起乘車進宮,我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南秋就是我的束縛,我開始這麼想,我開始故意衝撞他,我開始讓自己恨他,我隻是在以自己最卑劣的方式刺痛著他們。因為我不再是一個小孩子;因為我想要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他們給的;更是因為我渴望一份屬於自己的愛,哪怕是痛苦的……
可是,我沒有機會,是南秋,是南秋剝奪了我一切的權利,是南秋的不準,是南秋給我的劍,我開始憎恨這所有的一切!
“南秋,這麼急著進見,可是有要事?”良修有淡淡的不快。
“十九年前,老夫出使靈夏國,為了什麼,是為了求得中土國的安寧。”
南秋的話如同投入大海的石頭,激起層層的波浪,慢慢地下沉下沉,翻滾起那些往事。
那是不屬於我們的年代……
靈夏國定一王邀良修的父親下棋,卻借機謀殺了他。那時,良修年紀尚小,中土敵不過靈夏,是南秋辛苦奔波,死死守著,直到今天。這些話說出口是如此簡單,可現實的曆程卻是浸泡在血淚中的殘忍。
原本可以交好的兩國,利益,欲望,開始撕扯出裂口。
可這裂口,要麼徹底撕破,要麼就縫合。
我們開始了一會兒的沉默,是沉浸在傷痛中?是沉浸在仇恨裏?那一切,離我太遠,太遠!我既沒有良修喪父的痛,也沒有南秋的那份流淌在血液中的責任,我……是生活的旁觀者,我隻是因為別人的沉默而沉默,我隻是在沉默著別人的沉默。
“那麼,南秋你的意思……”
“定一王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也不再是當年的我們,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
“在水從小練習劍術,我嚴加看管,不曾懈怠,為了什麼?”
我的心緊緊一顫,為了什麼?我開始害怕,是說我存在的理由嗎?是這個意思嗎?
“在水?這跟在水有什麼關係?”良修更加不解。
“讓在水去刺殺定一王!”
南秋的聲音平淡的如往常一般,卻炸開在了這空曠的宮殿,我有一會兒的眩暈,一刻的疼痛,一直的清醒。
“不行!我不同意!刺殺不管成功與否,在水都不可能活命,他是我的兄弟,是南秋你唯一的兒子,你怎麼?”良修一向平靜的麵孔開始變得不再平整。
“固然如此,可是,我們豈能將私情私交置於國難之上?”南秋的語氣不可抗拒。
他們在爭執,良修在為我爭取著,南秋依舊不肯讓步,我無心聽他們的說辭,隻是覺得身體的深處,涼涼的,沒有了知覺。
南秋,你告訴我,你將我養大,僅僅當我是一個工具?我注定了就是國家的殉葬者?隻是這樣而已?難道,我竟這麼卑微?
“那依凡怎麼辦?”聽得出良修的痛苦,“南秋,其實,也沒有必要這樣,我們並不是無路可走了啊,不是嗎?”
他在求南秋,一向驕傲的他,在求南秋,為在水而求南秋,若,是為了我而求南秋,縱是去赴死,我也樂在其中,可現在,我隻能做到義無反顧。可是,良修,你不懂,你也不知道。
“良修,你又何必求他,何必呢,這是注定的,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在南秋大人抱我回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今天的結局,怎麼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就改變了一切呢?無論是什麼,我都接受……”我近乎嘶喊的聲音開始哽咽,眼角冰冰的,我還可以支撐多久,可不可以不掉眼淚!
“這件事就交由老夫安排好了。”南秋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轉身離開,“哦,蕭憶姑娘也在?”
我,剛剛進來時,見你們……就沒有……”蕭憶的眼神有些恍惚,“難道說南秋大人對我……”
“老夫又沒有這麼說,你又何必緊張呢?”南秋徑直離去。
“我……良修……”她轉向良修,眼睛裏含著淚水,讓人心疼。
良修不作聲,擺一下手:“我已經夠煩了。”
蕭憶輕舒一口氣,悄悄離開。
良修,背對著我,他的雙肩在顫抖,我們,沉默著。我勉強支撐著,淚眼模糊,可眼中的他卻依舊清晰。
他,轉身,看著我,那麼無力,他,看見我眼角的淚水,更顯心疼。
“在水,怎麼哭了?良修哥哥可是從未見過你掉眼淚!”他的聲音如同在淚水中浸泡了一般,潮潮的,濕濕的,鹹鹹的,難過彌散在空氣裏,氤氳著我們的世界。他的手停在我的臉頰,幫我拭去淚水,“剛剛怎麼能用那種語氣對南秋呢,啊?”
“良修!”我用力地抱住良修,任眼前潮濕一片,“我不想讓你那麼求南秋,不想!”
“怎麼了,在水,怎麼突然像個孩子?怎麼哭成這個樣子?良修哥哥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水以為你有了蕭憶就不在乎我和依凡了。”
“傻孩子,怎麼會呢?我們中土國的第一劍士竟像一個小姑娘一樣,也不怕別人笑話。”
害怕?我還會害怕什麼,我害怕的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良修,就讓我肆意這一回,就一回。
破碎的夢,我還會,還有可能坐在那銅鏡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