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總是比來時的要短。
    通往波士頓的火車平穩地行駛在軌道上，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響，安裏·雷江和海瑟爾·葛雷弗斯麵對麵坐著，用法語商討著關於黑水晶的去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全程用“礦物質”代替“水晶”一詞，這樣即便旅客中有聽得懂法語的也一籌莫展。
    真王眼巴巴地看著安裏毫不留戀地就把水晶轉讓給海瑟爾，眉心折疊，嘴巴一歪，一個轉身隱沒於黑暗。
    海瑟爾也沒客氣，直言這次寶藏含金量高，但工作量是她平身最輕鬆的一次。
    車廂內一陣喧鬧，原來是一個醉漢調戲了一個年輕女子，當眾挑了她男友的神經，肢體搏鬥就這麼來了。
    大清早喝成這樣也不容易。
    騷亂平息，安裏向同行者詢問盒子的事。
    “說起來，‘鏡之水底’現在不在我這裏。”
    “怎麼說？”
    “二十世紀初的時候我就在西亞發現它了——真可憐，居然被兩個孩子用來裝動物屍體。”海瑟爾搖頭表示無奈，“在去法國之前，我去了趟伊拉克。因為我聽一個渡海的亞洲商人說他們那裏有個奇怪的木盒，上麵金屬裝飾好像附著在上麵，用刀子割也沒用，而且沒有一絲刮痕。我猜想這或許就是我要找的東西，於是就根據商人的描述去尋找，當時那裏剛剛宣布獨立呢。
    “盒子我是在希拉（伊拉克中部地區，1971年後改為巴比倫省）找到的，說起來我還特地去看了巴比倫遺跡，真的是相當神秘的地方。對了，著名的‘絲綢之路’也經過那裏。”
    海瑟爾越說越興奮，好像她不是去找盒子，而是去觀光旅遊的，可惜她說了半天都沒突出重點。
    安裏極力掩飾掛在嘴角的掙紮，但他尷尬的神情還是入了美國婦人的眼，她笑道：“小夥子，你得體諒我們這些老年人，人一老就容易囉嗦。”這下，法籍醫師是笑也不是，哭更不可能，一張臉都快變形了。
    海瑟爾接著說：“我有個朋友，他是奧地利美術商，對藝術品、首飾之類的東西很感興趣。他跟她的妻子經手過無數珍寶，卻從未見過像盒子這樣的東西，表麵的金屬製品看似屢見不鮮，可細看卻不像地球的任何物品。”海瑟爾不自然地壓低聲線，“雅各——就是我那朋友，他叫雅各·巴普——就拜托我把盒子交給他研究。要知道，扼殺他人的鑽研精神是一種罪過，雖然我不大情願但還是答應他了，所以盒子現在在他那裏，也就是奧地利。”
    安裏輕笑：“我應該稱讚你大方麼。”
    海瑟爾也笑：“不客氣。”
    葛雷弗斯家的管家恭敬地等候在車站，比起利普裏的管家，兩人簡直是正反的對比。
    兩人坐上霍伯特先生開來的敞蓬汽車，眨眼功夫進入了波士頓的空氣，金色的陽光就好象某人的發絲一樣。
    車子在一家地下餐廳前停下，霍伯特為他們開門後便一直待在車裏，海瑟爾則帶著安裏朝裏走。甫一進餐廳，一個深灰色頭發的男子誇張地向他們招手，他的一口白齒在昏暗的燈光下尤為顯眼。
    “嗨，鮑伯，你等了多長時間？”
    “還行吧，十分鍾。”人稱“鮑伯”的男子朝安裏笑笑，“你就是安裏·雷江？”
    安裏很驚訝：“你認識我？”
    鮑伯聳肩：“看樣子你還沒意識到自身的價值。”
    “什麼意思？”
    “沒什麼，你總會明白的。”
    鮑伯的麵前是一杯快見底的威士忌，他叫人給他換一杯，同時也給海瑟爾和安裏準備了飲料。
    海瑟爾喝了口香檳，略帶激昂地對安裏說：“你可別小看他，他可是人稱‘魔王’的怪物。”
    鮑伯低笑：“嘿，這就是你對待老朋友的態度？”
    “哼，從我認識你到現在，快二十年了吧，”她把鮑伯從頭看到腳再看回來，“你看看你，除了年齡在長，還有什麼地方變過。”
    “可你不能否認我變成熟了。”
    “是啊，全世界沒有男人比你更成熟。”
    本以為鮑伯頂多不會超過五十歲，可聽他聊起內戰期間搞投機生意時的奇聞異事，安裏覺得光是目測根本不可能猜出他的大致年齡。
    鮑伯特地叫人給安裏調了杯雞尾酒。據說這家餐廳不興這個，可店主還是顧慮到“財界魔王”的身價，硬是破格差人到對麵的酒吧給他弄了兩杯。
    兩位舊友有一句沒一句地侃來侃去，倒是安裏這個新來的插不進話。
    大約一點左右，鮑伯、海瑟爾和安裏一同坐進了霍伯特開來的汽車，於馬路上一陣穿梭，當位移等於零時，葛雷弗斯家的房子便呈現在眼前。
    艾普莉站在門口，薩米·塔瓦勒巴立於旁邊，看得出是被小姑娘硬拉來的。門廊前，一大一小，一個滿臉不甘，另一個心急火燎地頻頻拭汗。一見海瑟爾出現，小小的身影便一下子躍入她懷中，說話的口氣充滿埋怨：“奶奶，你又沒帶我去。”
    海瑟爾無奈地笑道：“等你再大點，不想去也得去了。”
    艾普莉不明白地歪著腦袋，摸樣甚是可愛。鮑伯拿著一頂綠色遮陽帽在她眼前晃，她伸手就要抓，卻被鮑伯躲開了。她不樂地嘟著嘴，藍灰色眼睛一動不動，不隻是盯著帽子，還是在瞪帽子的主人。
    鮑伯玩興正濃，明明是給艾普莉準備的禮物卻不急著給她。小姑娘也有趣，不哭不鬧，隻顧抓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反正幾個人中就她適合這頂顏色輕挑的帽子，不給她給誰？
    在經曆十五個回合後，鮑伯終於放棄掙紮，讓艾普莉牢牢地掌握帽子的所有權，然後海瑟爾讓霍伯特帶她去上課。
    “艾普莉是個很好的繼承者，不是麼。”肯定的口吻，詢問者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語中所指之人，臻色的眼睛閃耀著驕傲的光澤。
    “確實，她會跟你一樣。”魔王大人回憶了下艾普莉剛剛的執著勁，補充道，“不，我想她會超越你。”
    海瑟爾的笑意更濃了：“這是肯定的。”轉而對一臉忐忑的埃及使者道，“塔瓦勒巴先生，貴國的水晶已經回來了喲。”語畢，她朝安裏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後者被攪得一臉尷尬。
    鮑伯用肘子捅了捅他：“怎麼了？”
    安裏幹咳一聲：“沒什麼，你想多了。”
    薩米眉開眼笑地和海瑟爾進屋，安裏緊隨其後，鮑伯沉吟半晌後也跟進了主流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