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裏的兒子終是活下來了，但要達到以前生龍活虎的程度還差得很遠。不過這已經超乎這位父親的想象了，他在抱完兒子後老淚縱橫地給了安裏一個法國式的熱情擁抱，令真王看得差點衝出來把他喀嚓了。
    巴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看著兒子自得病以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一方麵對安裏的成長感動不已；另一方麵在得知安裏當了兩年軍醫，甚至還去過德國邊境，他就急得跳腳。
    “你居然沒回家！？”
    “回了。”
    麵對巴裏頗有氣勢的責問，安裏回得若無其事，親曆戰場的事好像跟他無關。
    巴裏兩手握於身後，在不大的空間裏來回走動，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這混小子的爹娘了，這要他百年之後如何麵對加斯東·雷江？何況雷江太太如今的狀況，要是知道兒子跑去為國效力，會不會激動過度？
    巴裏一臉嚴肅地看向正悠閑喝茶的小子：“什麼時候？”
    “四天前。”
    “也就是說，直到戰爭結束為止你都在前線？”
    安裏點頭。
    巴裏氣結：“要知道你會這麼做，我肯定燒了你所有的書！”
    安裏嗤笑道：“那你不更埋沒了一個人才。”
    “我看你是蠢材！”巴裏徹底發飆了，“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父母麼？你看看你母親都成什麼樣了，你還有心思‘出去走走’？”
    安裏砸咂嘴：“關於這點，我以後會申訴，這個工作量實在太大，我又不是聖人，沒理由自掏腰包滿世界跑。”
    巴裏抽搐，天知道這家夥在講什麼，敢情這就是現代青年的幽默？懶得跟安裏多費口舌，巴裏下了逐客令：“你，現在，立刻給我滾回你母親身邊好好照顧她，過兩年再找個好姑娘——聽著，年輕人，五年內我要看到我的幹孫子。”
    咣當——！！
    真王從虛擬座椅裏摔下來，想象力破滅的同時椅子也沒了，他保持著這一屁股朝天的姿勢久久未能消化牧師大人的話，尤其是那最後三個字，他有種被人罷了一道的感覺。
    黑乎乎的環境倒是可以用來形容真王此刻的心境。
    曾幾何時，有個人就說過，你能幹的事他也一樣辦得到。
    當時清風皓月，雲散風流，似水華光如綢緞般籠罩著整個真魔國，高高的城牆下是一片燈火通明，而城內更是歌舞升平的華麗景象。
    血盟城內，輕歌曼舞，紛繁靡麗。美麗的王妃儀態萬千地接受來自各方的讚美和祝福，而內心的酸楚隻有自己才知道。
    政治婚姻裏誰都是失敗者，可它又是國與國之間最可靠的保障，對新生的國家更是如此。再尊貴的公主隻要身在這個戰亂的年代注定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她的一世榮辱承載了兩個國家數十年內的安定與往來。
    晚烏燦爛，花吐芬蕊，一池碧水在銀白的月光下蕩漾開來。
    一雙碧眼一雙漆目，在這沉沉深暮下宛若兩種不同色澤的水晶，璀璨亮麗。一個高貴俊雅，一個俊逸出塵，兩個人詮釋了真魔國史上的光輝紀年。
    攻城容易守城難，這是恒古不變的定理，即使是開創了魔族盛世的真王也不得不屈服。
    在這流光溢彩的夜晚，真王對大賢者說出了此生以為不會說的話，而對方的反應令他愕然。
    真王歎氣，那家夥辦沒辦到他也吃不準，反正後來那笨蛋拖著兩個盒子跑到地球廝混了，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轉世投胎，還很不幸地遭到全村的鄙視。
    他們都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所以就算感情再好也不會幹涉彼此的事情。就像真王告訴大賢者他要結婚，後者幾乎舉雙手讚同，理由是如果未來王妃的身份能夠鞏固真魔國的地位，那麼於國於人都是個不錯的打算。
    設想是很好，可時間根本沒給他們機會，而他們也不曾給自己創造機會。兩個空間，一實一虛，鑄就了四十個世紀的落差。
    這期間，真王總是在自己製造的空間裏注視著那人的一舉一動。對方每辦成一次他就鬱悶一回，尤其當這個靈魂的主人為女性時，他更是恨得牙癢癢，連靈魂附體這一卑鄙手段都想到了。
    到了這一世，真王決定在沉默中爆發，他把才三歲的安裏帶到了他的空間。他不求安裏會對他抱有同樣的想法，但求凡事平等，所以這一次他要做個惡人。
    如今，這個邪惡念頭被巴裏的一句話粉碎掉了。
    “真不愧是牧師，沒有妄為神的代言人。”真王磨著牙，模仿著大賢者曾經按壓指骨的習慣，驚訝地發現自己有六根手指是發得出聲音的。“他可是我的大賢者，怎麼可能受你的影響，最後的贏家肯定是我。”
    黑暗中的男人相當自信，他有他自信的資本，而且這在日後也得到了證實，可他卻沒有了值得驕傲的理由，因為他沒有想到一次小小的任性會讓他最重要的人帶著遺憾走完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