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瑾回家，程媽早做好了飯等著回來晚了的程家父子倆。
    程瑾一言不發，徑自洗了手就坐在黑色大理石餐桌旁邊吃起來。程媽雖不是頭一次，但是也很少看見程瑾這麽不懂禮貌，愣愣地看著同樣坐在旁邊臉色鐵青的程爸。
    “程瑾，你今天去哪了？”
    連名帶姓地叫出來了，程媽知道程爸這是惱怒的先兆了。
    可是看看程瑾，連反應都沒有，捧著飯碗一個勁地往嘴裏塞東西，好像這桌飯菜跟自己有莫大的冤仇一樣。嚼了半天，才輕輕地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華麗的餐廳立刻氣氛降到零度以下。
    “你這什麽意思？”程爸沒吃飯，左手放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爸，我去哪裏都要彙報麽？”
    “那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一個多小時？”程瑾今天的確有點無理取鬧，程爸皺了皺眉，“你不會說一聲？”
    可能是理虧，程瑾悶頭吃飯，沒有說話。
    “行了，行了，有啥事先吃飯啊，菜都涼了。”程媽連忙岔開話題，把碗往程爸手裏一塞，給程瑾夾菜，“趕緊的。”
    氣氛並沒有好起來。
    三個人相對無言地吃了一會兒，窗子外麵傳來陣陣嘻笑聲，在寧靜的小區裏尤為突兀，是幾個學生，男男女女地好不熱鬧。程瑾有點吃不下去了，抬眼瞄到老爸的眉毛都快縮成黑洞了。
    “喂，你喜歡小楠還不讓我說啊！”
    也許是哪個小女孩故意喊出來的，反正這句話還有接踵而來的哄鬧聲音穿透了厚厚的被冰封得結結實實的雙層玻璃窗，穿透了廚房，直接射入在座三個思緒不穩的人的耳朵，格外刺耳。
    “現在的孩子，真是！”程媽趁這機會再接再厲緩解氣氛，“愛呀，喜歡呀，總放嘴邊上，都沒認清楚自己現狀呢！”
    程爸似乎很不喜歡這個話題。
    程瑾忽然放下碗，碗裏還有大半碗飯，也不知道他剛剛一個勁悶頭吃吃的怎麽這麽慢。
    “爸，你不是說搬家麽？什麽時候搬？”
    程媽程爸顯然沒怎麽想到兒子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程爸爸的公司在廣東，本來想效益穩定下來就回來接程媽和程瑾去廣東住，這次回來把程瑾在那邊上學的手續都辦差不多了。可是程瑾不同意，原因是他和這邊的同學熟了，不想分開。
    程媽也認識董建，也聽朝霞說過程瑾班上的狀況，其實程媽程爸並不相信這個理由，也許程瑾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個理由，他的心係在不遠的南湖公園裏麵，還有郊外那抹特別的黑土。
    “小堇，你同意了？”程媽有些激動。
    程瑾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小薇……”程媽哽咽了，話沒有說完，可是誰都明白她想表達什麽，一時間更沈默了。
    從哪裏傳來新聞聯播萬年不變的曲調，在裝修華麗的餐廳裏回蕩、回蕩。
    程瑾靜靜坐了好久，三個人誰都沒動餐桌上的形色俱佳的菜，就看著看著，仿佛能看見溫度從裏麵揮發出來，仿佛能看見那些菜一點點便冷了。
    好久程瑾放下唯一拿著的筷子。
    “爸媽，我吃飽了。”說完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那個碗裏麵，依然是剛剛那大半碗飯，還有程媽夾的那幾筷子飯。
    程瑾進屋連燈都沒開，撲在床上，外麵的天徹底黑了，星星已經冒出頭來，看著看著忽然心口很痛，那種虛無飄渺的痛，不切實際。
    程瑾抓緊被子，嘴裏好像在說著什麽，一遍一遍。
    離得很近很近才能依稀聽見。
    “薇薇……”
    程瑾要走的這件事隻告訴了董建，特意叮囑不能對班級裏的人說。
    隻有董建知道，所以每天董建看程瑾的眼睛裏隱隱地透露著一絲絲訣別。當然其他人根本沒有發現。
    其實董建實在不明白程瑾為什麽這麽做，明明說好了的，等到初中畢業了才轉學，怎麽這麽急說走下個月就走呢？董建天天想著這個事，他覺得程瑾對潘瑤是有一點喜歡的，但是從頭到尾知道一切的他不能確定程瑾的喜歡到底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上，如果隻有回憶，潘瑤會很可憐。
    很快董建就再也沒有為這個事想破腦袋了，因為發生了另一個了不得的事。
    潘瑤還有幾個平時成績穩定排在年級前麵的，被抽調出去和另幾個班的“好學生”一起新組了個強化班，具體的說，也就是潘瑤被分了出去。
    走的那天很突然，誰也沒得到什麽消息，那天晚自習正好是朝霞的課，朝霞走進教室裏，連紙條都沒拿，很平靜地點了幾個人的名字。
    裏麵就有潘瑤。
    “你們收拾下東西，現在到二樓東邊樓梯對麵的教室。”
    一時間沒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潘瑤他們甚至以為是學校故技重施千年不變的提高班，可能也就是晚自習湊一起上課，講點不知道哪掏來的根本聽不懂的數學、物理題。
    可是這次陣仗明顯不一樣，朝霞的臉色居然不太好。
    “到那找董老師，她是你們的新班主任！”
    氣氛顯然不對了，潘瑤他們幾個東西都不收拾了。
    “愣著幹嘛？快，那邊等著上課呢！”朝霞有點不耐了，如果當時有一個人抽身事外的話那麽他能聽出來，朝霞很焦躁。
    依然沒有人動。朝霞也不說話了，講台上講台下靜默一片。董建一直盯著潘瑤，眼睛裏寫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如果現在有人開始抽泣的話，必然那些即將要離開的會哭成一片，畢竟這個是呆了一年多的集體，畢竟這裏有相處了一年多熟悉且依賴的人。也許是太突然沒人反應過來，也許是大家根本就沒相信這個事實，反正直到那十個人一個一個出了教室的門班級裏除了靜沒有其他字眼可以形容。
    靜得人難過。
    每個人走的時候都回頭望了望熟悉但是即將要變得陌生的教室，像是將死之人最後對此生的悼念。潘瑤回頭，視線裏沒有焦點，她的手被走在前麵同樣命運的周甜攢住，溫度很高，卻很冰冷，沒有焦點的視線最後停格在程瑾波瀾不驚的臉上，那裏找不到一絲留戀，也對啊，他這麽不耐煩自己，巴不得早早被分走吧，潘瑤緊忍著的淚差一點絕堤。
    走廊裏沒有暖氣，比門裏冷很多很多，潘瑤始一出來凍得直哆嗦，幾個人像丟了殼的魂魄，徘徊在原地不肯離開，教室裏麵又傳來朝霞講解題目的聲音，潘瑤的淚瞬間流了滿麵，然後是周甜，然後不知道都有誰，然後的然後潘瑤被誰抱在懷裏，那種隱忍的悲傷像流落他鄉的浪子，聽見家鄉破滅的消息，於是一切都不太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至少在這一刻。
    哭了有十幾分鍾，漸漸的情緒都平靜下來，潘瑤看看剛剛抱著自己的男生，居然是胡斌，他的臉就算在燈光昏暗的走廊裏依然紅得明顯。
    “走吧。”班長肖薇輕聲地歎息了聲，現在她就是這十幾個人的主心骨。
    幾個人拖拖遝遝、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最長的那條走廊，仿佛過了盡頭，自己和六班就再無關係。走得極慢，聲音很沈悶。
    就在要轉過彎的時候，潘瑤聽見班裏的門呲啦一聲，她猛然停住，回頭看，是董建，他穿著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褲子，眯著的眼睛看上去很有味道，比喻成動物的話是那種英俊的黑馬，千裏良駒。
    他緊走幾步來到潘瑤跟前，一把攬過潘瑤，緊緊地抱住。
    “你在那裏等著，下次考試我考進去陪你！”越來越用力，感應到潘瑤皺著眉，“我知道你肯定沒把我那天的話當真，沒關係我想辦法讓你相信它。”
    樓外雪花落地的聲音撲簌撲簌，傳得很遠，很遠。
    慶祝連城複活噻，鼓掌，撒花
    但是為什麼親們給鑰鑰的留言都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