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承  巧作勢,行仗義——故人相約黃昏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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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善才會被人欺,那麼人惡呢?
    葉暖懷揣當掉發簪得來的兩百多銀,手拿趕馬的馬鞭一根,眼角下方用紅色顏料畫出一道長及上嘴唇的傷口,趁著未時人少,一身匪氣地衝入飄香院。
    進院也不多話,葉暖劈啪一聲甩出馬鞭,勾倒廳中兩張桌椅,而後一腳踩在倒地的椅子腿上,橫眉豎眼吼道:“館爺呢?叫館爺出來。我要贖人!”
    “張小姐唉,叫我何事?”慌慌張張的小侍很快請來了館爺。
    “我來贖走館人李玉,把他請出來!”館爺麵上堆滿笑,葉暖對此毫不理會,依舊冷著臉,冷著言語。
    館爺一臉為難,愁眉苦臉道:“不是館爺我不讓張小姐贖人,隻是這李玉,誰也贖不得……”
    葉暖把懷中包著銀子的小布包嘭的一聲擲到桌上,同時又把馬鞭拍上桌:“我知道輕易贖不得,所以我帶了銀子的同時,還帶了馬鞭!”
     館爺定定注視葉暖半響,眼神忽然閃了兩閃,他朝後招招手,輕輕在附耳過來的小侍耳邊說了好長時間悄悄話。小侍躲躲閃閃地去了內堂,臨走時候,用恐懼而複雜的眼光看了葉暖一眼。
     葉暖早就做好大打一場的準備,麵不慌手不抖的繼續維持著極為無禮的惡霸模樣。
     不出半盞茶時間,六個膘肥體壯的女子出來了,叫了聲“爺”之後,就站到館爺身邊。
     館爺似乎不想把事情鬧僵,依舊和氣地試圖勸服葉暖:“張小姐啊,你也知道,我們這飄香院不是人人都可上門撒潑的地兒。好在大家現在還是和和氣氣的,你方才所說的什麼,館爺我就當沒聽見。不過進了飄香院,馬上走也說不過去,我給小姐安排一個可人的官人,你看?”
     “我再說一遍,我來贖人,而且是贖的人是李玉李大公子!”如果是往常,你敬葉暖一尺,葉暖也會敬你一丈,可眼下之事並非好言好語商量就能解決得了的。葉暖一字一句蹦出口的語句,毫無和緩的餘地。
     “小姐你其實也知道,有些人我們得罪不起,你也得罪不起。所以,你還是拿著銀子趕緊回家吧。”館爺拿起銀包就要往葉暖手中塞,見葉暖不接,他歎了口氣,“那我再加一百銀給小姐如何?侍兒——”
     雖然知道掌管一個飄香院的館爺,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和稀奇古怪的問題多了,早練出一身長袖善舞的本事,可沒想到這個館爺麵對她這樣一個上門鬧事的小嘍羅也能一直好聲好氣地周旋至此,甚至於還要倒貼錢來緩解矛盾。隻是西邊城門口還有人等著,實在不能再與這館爺耗下去了,葉暖對於心頭的古怪,不敢浪費太多時間。她眨去眼中困惑,再度甩出馬鞭:“囉囉嗦嗦幹嘛!說吧,人讓不讓我贖走?不讓的話,等我打一場再問!”
     館爺身側的那些女子,雖有怒容,卻不似麵臨外來挑釁正常的怒。而館爺聽了葉暖無禮的話,好似還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
     葉暖更加疑惑,但那六個女子已經在館爺示意下擼起了袖子。葉暖不敢大意,緊握住手中鞭子,屏息凝神,嚴陣以待。
     那些女子赤手空拳,按理說一哄而上才是最佳對敵方法,誰料她們表麵上氣勢洶洶,實際卻一個接一個上來用胳膊擋了兩下,就大號起來,甚至於還有倆人滾到了地上,葉暖懷疑更深,鞭勢漸緩,眼睛也瞄到退後的館爺有意無意的往擺放著花瓶的角落退去,碰倒花瓶時,口中大叫著“啊,打死人了!”就連躲閃打鬥的小侍,也一麵躲一麵連拉帶拽的弄倒數張桌椅。
     再看不出其中古怪,葉暖就是傻子。因為不清楚這些人心底在想什麼,葉暖慢慢停下手。鞭子停時,剛輪到參與打鬥的最後一個女子上場,她見葉暖停手,便在距離葉暖半鞭之距處站住身,對葉暖擠了兩下眼睛,朝著葉暖偏過左臉,口中慘叫:“哎呀,我渾身是傷,臉上也被抽到了!”
     是讓她鞭打她臉嗎?葉暖雖肯定,感覺上卻下不了手。正遲疑間,不知誰低聲嘟噥了句:“別不上道!”
     上道?是啦,怪不得之前總覺得他(她)們表現異常,原來如此!一語點醒夢中人,葉暖咬咬牙,甩出了鞭子。隻用了五分力,女子的臉上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紅痕。
     雖說這裏女子不靠臉吃飯,可疼痛的感覺也要持續兩天。葉暖心裏有點內疚,那女子已有了借口,嚷得更大聲:“啊喲,小姐饒命!我們都打不過你,饒命!爺快叫李官人出來吧,讓這煞神把人贖走吧!”
    
     冬梅扶著他家公子從樓上下來時,一眼就見到底下大廳狼藉遍地,桌椅倒了,花瓶碎了,而人呢?平日能把撒酒瘋的客人拎小雞般拎出飄香院的打娘們,三個滾在地上,兩個抱著胳膊叫喚,一個捂著臉嗚嗚嚷著。
     望見隻見過兩次,卻待人他們極溫和的那個張姓小姐一臉殺氣與匪氣的站在廳中,他與他家公子站在樓梯上更是震驚,跨出去的一隻腳,就停在離下一級梯階一級高處。
     底下人卻不給他們回神的機會,館爺身邊的小侍騰騰騰的趕到他們身邊,饞起他家公子另一隻胳膊,嚷嚷著:“下來啦,張小姐你要贖的李官人下來啦!切莫再打啦!”
     等公子在那小姐麵前站定,聽聞小姐是要替他贖身,麵色慘敗的剛要搖頭,那張姓小姐說了句:“梨花滿地人如玉,莫叫朱顏隨春歸——西頭故人若久候不至,心灰欲死!”
     那半句詩是他家公子曾經的妻主所念!冬梅剛想問那西頭故人是不是李夫人,那張姓小姐已對館爺抱著拳道:“人既然出來,銀錢我也交付,還請館爺取來賣身契!”
     “不行哪,我無法跟人交代啊!”館爺雖在抱怨,手卻已經接過時候小侍遞來的賣身契,捏著薄薄地紙張一頭,腳步移向張姓小姐,壓低聲音悄聲道,“戲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也得做全不是。製住我,一起出門!”
     館爺是個好人,一向對他家公子多有照顧,可這?冬梅承認,他是笨了點。所以接下來張姓小姐押著館爺出門,在大門口撕碎公子的賣身契,又攔了輛馬車一路狂奔,他都覺得像是場夢,一直迷糊到坐在馬車內被顛得幾乎要吐,他才稍稍理出來點頭緒。
    
     趕到西城門,已快接近酉時,紅彤彤的太陽掛在西頭,像冬梅曾經在李家吃過的荷包蛋的蛋黃。冬梅流著淚在旁看他家公子和李夫人抱頭大哭,迷迷糊糊地聽著他家公子和夫人哭完後好像說了些什麼自由,什麼可以開始新生活。
     直至李夫人開始感激涕零又擔憂萬分地,詢問張姓小姐會不會受這件事連累,他才豎起耳朵。
     葉暖搖頭,把安平王的仁厚和姚娘被禁止出門的消息,告訴給李夫人和大李氏,分析一通理由,打消了她(他)們他們的擔心。
     聽到姚娘的名字,冬梅就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張姓小姐的情形,那個時候他哭腫了眼睛,把瘦削的她誤看成了姚娘,經過這些事,他才明白,看人真的不能看表麵!冬梅怔怔的望著葉暖,以至於引起李夫人注意到葉暖麵上紅色的傷,李夫人一臉自責:“張小姐,你臉受傷了!”
     “沒事,是我事先畫上去的紅顏料。添點傷痕,才顯得凶狠,我是唬人呢!”葉暖掏出袖中手帕,輕輕擦去顏料,露出真實的臉孔,“喏,看哪,沒傷吧!”
     “一個女人,怎麼能像男兒家一般袖中藏著手帕呢,平常女人臉上粘到髒東西,不都用衣袖擦掉麼?”許是葉暖方才笑得親和,冬梅不自覺把心裏話說出口來,一說完才驚覺自己的多話,他忐忑不安的垂頭。
     “手帕髒了,比衣服容易洗。”葉暖淡淡一句話,卻讓李大娘聽出了不同的意味,想起對她幫助頗多的張平一家,李大娘笑著感慨道:“他日張柳小侄兒嫁給你這個妻主,真是有福了!”
     這張小姐已經定下夫郎了麼?冬梅驚訝地抬頭,正瞅到葉暖因為對不能確定自己能否當個好妻主而微露出的苦笑,他腦中忽然記起這張小姐押著館爺出門時,館爺好似在她耳邊說了句:“木筷子難以匹配小姐一身英氣,還是那日束發的玉簪好。可惜小姐應該是把它當了死當,我房內還有幾隻玉簪,興許能入小姐眼。不知小姐哪夜有空,到我房中來,嗯?”
     他家公子說過,到飄香院去的女人,大部分都不是好妻主,冬梅念及此處,再度多口道:“館爺的房裏去不得!”
     旁人不知前因,所以不明原委。葉暖卻是當事人,腦中想到話頭的由來,身子當即僵了半秒,才把頭轉向冬梅。平靜過來的眼波中,帶著堅持與傲然:“放心,我省得。女子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安平王仁厚之名,並非浪得。一連半月,也沒人來找葉暖麻煩。若非依照約定,應該上門替張平娘娘針灸的王禦醫遲遲沒上門,日子,本該平平靜靜。
     想起昨日她去找王禦醫,得到王禦醫要她另請高人的答複,葉暖一肚子氣。
     針灸需要長期治療才能得到效果,先不說這禦醫因為看她家貧勢弱,把本該十天一次的針灸改為一月一次,中途斷了療程又豈是一個真正有醫德的大夫所為?
     好吧,她葉暖是得罪了姚娘,可人家安平王都沒放話說要把她怎麼,王禦醫又無中生有地害怕哪門子的連累?
     昨日苦苦哀求半天都沒效果,難不成真的要找安平王,讓這安平王出麵說不會遷怒到這王禦醫身上?
     葉暖站在人流稀少的鯽魚街,煩悶地敲了敲腦袋。
     且不管她一個無名小卒,能不能請得動安平王。光光是如何去見安平王麵都成問題,報上張秋的名字,安平王第一想到的,隻會是張秋把姚娘給打了。姚娘雖未盡到養育她的責任,可母女的血緣親情,是割舍不了的事實。不把她揍一頓,可能是因為仁慈,把她趕出去,才是最正常的反應,而且誰也無可指摘。
     其次想到喬家。以前找不著工作時,葉暖再艱難也不願丟了骨氣,現如今一想到張平娘娘的腿傷,骨氣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可惜喬家畢竟不欠她,而且王禦醫會有的顧慮,喬家極有可能顧忌更深。
     找安平王?不能。找喬家?不行!
     種種辦法,一一否決。葉暖千般思慮,萬般考量,都覺得希望渺茫。
     愁腸百結的葉暖,低著頭胡亂踢著腳下青石板,突然一個長形物件被她的腳踢飛,劃出一道白色光影,叮的一聲,落在三丈外。
     什麼東西?葉暖正需要東西來轉移她的注意力,立馬向那物件落地的地方尋去。
    
     “前麵的小姐等等,你的東西掉了!”葉暖剛剛離開原地,不知從哪個巷子跑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灰衣婦人,手拿著一隻玉簪走到她麵前。
     葉暖眼睛從婦人手上一撇而過,看見婦人身上灰衣,皺起眉頭道:“不是我的。”
     “明明是小姐的。”那婦人上前一步,攔住欲走的葉暖。
     “死當的東西,我現在沒有能力贖回!所以,我想您應該清楚,即使是我的,那也是曾經,而不是現在。”天色將晚,葉暖不欲與婦人過多糾纏,語氣微冷地道出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葉暖簡單又直接的應對,顯然是灰衣婦人沒料到的,她定在原地愣了愣,才接下口:“沒想到小姐這麼聰明,把一切都看透了。那小人也直說,其實這是家主吩咐小人從當鋪贖回來交給小姐的。還請小姐收下。”
     “喔~~~”葉暖不想與她周旋,拉長尾調,幹幹脆脆地指出婦人話語中的破綻,“既然是要送給我,怎麼會輕易就掉到路上?你家主的誠意,不得不令我感到懷疑。而且我與你家主素未相識,無功不受祿!”
     一番淩厲的言語,再度讓灰衣婦人失去應辯的能力,隻是嘴上雖然沒能反駁,腳下的反應卻出乎本能,她大步一跨,再次把葉暖的去路給堵了。
     連續三次不放行,葉暖眼中已經出現了不耐煩,看到婦人麵上有皺紋,秉持著尊老的習慣,才沒至於翻臉。想到連日來鬼鬼祟祟在她身邊轉悠的灰影,應該就是這婦人,葉暖壓下的怒氣又冒出了頭,聲音冷然道:“請夫人您代我謝謝你家主,除此之外,希望夫人讓路!”
     那婦人應該是得了必須留住葉暖的命令,一見葉暖欲走,居然施展武力,想要強行把她留下。
     葉暖一見婦人露出動手的意圖,也不再準備客氣,左腳向後撤了半步,身體微蹲,雙手成掌,前後錯開,擺起迎敵的姿勢。
     眼看一場爭鬥無可避免,忽然從右側巷子傳出一蒼老威嚴的聲音:“灰衣奴,不得對小姐無禮!”一個高瘦如杆的老婦,拄著一枝鳳頭拐杖,在青石板上篤篤敲打出緩慢沉穩的音調,緩緩向葉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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