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劉爭從王金花的家裏一出來，如釋重負，實在愜意極了。他眉飛色舞地看著“早知道”和“二白話”，“你們總算看到俺的為人了吧，在國難當頭的時候，俺的心是向著共產黨八路軍這邊的，俺的人是和老少爺們站在一起的！”劉爭的嘴裏這麼說，心裏卻堅定了一個念頭：哼，金昌盛，老子的馬匹是不會白送的！哼，王金花，老子的米麵也不會讓你們這些窮鬼白吃的！他娘的，這年頭真是鬧不清楚哪個山上出猴兒，沒想到金昌盛這號的窮人竟敢給老子玩不怕死的，竟敢騎在老子的脖子上拉屎，竟敢在太歲的頭上動土！那天，金昌盛那小子簡直比他娘的二郎神還要凶！真應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這句老話。可是，他還真不知道老子的厲害，老子比他娘的馬王爺還能多唱三出戲呢，他金昌盛像瞎驢撞槽一樣撞到老子的懷裏，他是癩蛤蟆爬香爐自己碰一鼻子灰，不，他是老鼠拉秤砣自塞門路。呸！呸！金昌盛你個臭不要臉的東西，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逃出了梧桐莊，可你老婆孩子的小命還攥在俺的手心裏。你不要跳蚤跑到碾棚裏冒充大個子驢。因為老子的這條命比你小子的賤命值錢，所以那天老子才沒有和你硬碰硬。可是，你對老子的不敬老子已經銘記在心裏，老子是不會放過你的。有仇不報非君子，一時得意算狗熊。老子明的不行玩暗的，陽的不行玩陰的，俺就不信老子活動活動心眼兒還耍不過你們這些窮逼剋！
    劉爭邊琢磨邊收緊了下巴，埋起自己那張苦瓜臉，恐怕被“早知道”他們看出破綻，盡量克製著自己心中的憤懣與慌亂，沉了片刻，有板有眼地說，“今天俺要鄭重聲明，今後俺劉爭和老少爺們兒就是狗皮襪子不分反正了。俺可不是說大話使小錢，俺要用事實說話。金晌你也許會問，用什麼來證明呢？孟良和焦讚你們知道不知道，將來小日本兒要是進了咱們梧桐莊，你們要是孟良，那俺就是焦讚。哎，咱放下遠的不說說近的，俺今天做的這些你們可都看見了吧？那牌匾、那米麵不是俺變戲法變出來的吧？還有那黑字白紙的地契俺親手還給王金花了吧？那天她王金花不在家，今天俺又把這些事兒做了個二來來，俺算誠心誠意了吧？你們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從今往後咱們就吃喝不分了，過去你們欠俺家的錢和糧食從今天開始咱們就一筆勾消了。”劉爭看著“早知道”疑惑的鱷魚眼般的眼神兒和長長的驢臉，“俺知道你小子腦袋瓜子靈活，是玩狗、玩貓、逮麻雀的高手，這樣吧，過會兒俺讓家丁拿幾十斤高粱米給你送到家裏去。當然了，這高粱米不是喂牲口的，也不是讓你白吃的，你必須想法逮幾十隻麻雀給俺，而且越快越好，三日內必須親自交到俺的手裏，到時候俺要請你和“二白話”到俺家裏去吃油炸麻雀，記住，一定要活的、要歡實能飛的！”
    “行，爭爺，幹這活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早知道”被劉爭的信任和施舍感動得心潮起伏、口若懸河，“爭爺，今後您老要是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別說讓小的給你逮麻雀炸著吃，就算你把小的炸著吃了小的也會高興得心花怒放的！”
    “二白話”也用異樣的眼光瞅著劉爭，“爭爺，俺家欠你的那一鬥穀子，你真的從今天起就一筆勾銷了？”
    “哈哈哈哈，瞧瞧你小子，對爭爺的話你也感到糖心？爭爺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尤其在錢財方麵，你那一鬥穀子放在爭爺家裏就是九牛一毛，說句狂話，爭爺拔下一根汗毛也比你的腰粗，爭爺還在乎你那一鬥半鬥的！”劉爭的小眼珠子忽明忽暗，乜斜著“二白話”，觀察著他麵部表情的變化，“當然了，爭爺俺也從不做賠本的買賣，從今往後，你小子就發揮發揮自己的特長，把爭爺做的好事兒好好的向全村的老少爺們宣傳宣傳，不然的話，俺的地就沒人租種了，俺的錢糧就沒人貸借了，那樣下去的話，俺吃不到大家的利息不也變成窮人了嗎？”
    “好了爭爺，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不用再往下說下去了，既然爭爺您不拿著俺當外人，俺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俺會牢記爭爺的吩咐，願孝犬馬之勞！”“二白話”對劉爭的恩賜感激涕零，一邊表態一邊拍著胸脯。
    劉爭瞅了瞅心悅誠服的“二白話”，又看了看俯首帖耳的“早知道”，他在心裏偷偷地樂了。他想，“今後梧桐莊無論發生什麼肮髒齷齪的事情，隻要有這兩個寶貝替俺打掩護、唱讚歌，俺就能把自己洗白的幹幹淨淨，就算俺親手把王金花母子送到閻王爺那裏去，他金昌盛回來也得對俺感恩戴德。”……
    “早知道”瞅著劉爭的家丁送給他的多半口袋高粱米心中樂開了花，嘴裏不由得哼哼起“大徒弟就叫那崩葫蘆把，二徒弟就叫那把葫蘆崩，三徒弟就叫那青頭愣，四徒弟就叫那愣頭青……”那種不倫不類的小曲小調驚飛了落在窗台上的麻雀。“早知道”看了看落在窗戶上的麻雀的影子，用手一拍腦門兒，“他娘的，這白花花的高粱米還得分給你們這些玩意兒吃，真他娘的掃興！”
    “早知道”嘴上這麼說，但他行動上可不敢怠慢，他走出屋門手搭涼棚瞅了瞅東邊剛睡醒的太陽，瞅了瞅落滿枝頭和空中穿飛的麻雀，馬上找來井繩和塞子，在院子裏選擇了一個他認為最好的捕捉位置，用井繩鉤子頂起塞子，把井繩的另一端抻到屋門內，然後，往塞子籠罩的地方撒上高粱米，他自己藏在屋門內、趴在地上，雙手握緊繩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院子裏麻雀的動靜，趁麻雀偷食之機猛拽井繩，被塞子籠罩的麻雀瞬間被他活捉，屢試不敗！
    就這樣，劉爭討要的那幾十隻活蹦亂跳的麻雀在“早知道”的手裏不費吹灰之力就完事大吉。
    “早知道”把這些麻雀的翅膀暫且用棉線捆起來，裝進一個特製的竹子籠子裏，他瞅著眼前的“俘虜”又情不自禁地哼哼起“大徒弟就叫那崩葫蘆把，二徒弟就叫那把葫蘆崩，三徒弟就叫那青頭愣，四徒弟就叫那愣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