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盜匪蜂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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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一九三八年農曆臘月三十的晚上,漆黑漆黑的天空不見一顆星星,伸手不見五指,對麵不見人影。
    然而,在老百姓的房前屋後燃起的點點蠟燭,向這渾沌的世界宣布——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那蠟燭燃燒的滴滴光亮,像無數雙渴望光明的眼睛。在民眾的心目中,這樣的夜晚才充滿了神秘,才有利於天上的眾神各自帶著施舍和需求向人間雲集。
    無論大人還是孩子,從春熬到冬一年四季熬到了頭,都會或多或少的對生活產生某種期盼,甚至沉浸在節日的歡樂和神秘之中,因此,都在默默地守夜祈福。
    葛二禿子、趙雲祥和邵北武這三尊惡神,就在這黑暗神秘之中,在全神下界的時刻,在人們的期待中悄悄地降臨。
    三更天過後,人們便開始煮餃子,放鞭炮,走家串戶互相拜年,相互問安。
    善良的人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就在這種時候,景縣葛二禿子糾集了上千名的土匪隊伍,由東北向西南燒殺搶掠,乘機闖入棗強境內。冀縣趙雲祥的遊雜武裝也趁火打劫,占據了棗強縣城西部很多村莊。衡水的邵北武也帶領土匪由北向南向棗強縣打來。三股土匪為壯聲勢,賊人一路放火,每到一處,即刻點燃村民的柴火垛和部分民房,弄得縣城周圍火光衝天,濃煙滾滾,人喊馬嘶。
    金昌盛家門口僅有的兩隻燃燒的蠟燭,在風中搖曳燭淚橫流。然而,這搖搖欲墜的燈頭火卻成了趙雲祥的遊雜武裝作惡的火種,片刻,金昌盛家院牆外的柴火垛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星子四射,火光瞬間染紅了天空。正打算出門拜年的金昌盛和王金花夫婦,在院子裏就看到了牆外的大火,聽到了土匪們的吆喝,他倆左顧右盼、驚慌失措。頃刻,他倆一齊衝出家門,王金花急忙呼喊左鄰右舍前來救火。金昌盛望了望那些遊雜武裝的背影,卻二話沒說就返回家中,抄起鐵鍁就和他們去拚命。王金花和前來救火的鄉親們知道金昌盛寡不敵眾,一起把他攔在了家門口……
    臨時自封縣長的楊哲如領隊先與葛匪交戰,剛出城門就被四處火光嚇破了膽,急速退至城下。葛匪氣勢洶洶殺將過來,楊哲如慌忙棄城往大營退卻。葛二禿子、趙雲樣和邵北武帶領土匪先後乘虛進入縣城。
    大營鎮區長杜冠伍速與駐紮在大營的警察隊長劉起鳳帶兵來縣城增援,得知楊哲如已率殘兵棄城,兩股民團隻得一起退至大營。
    楊哲如宛如驚弓之鳥,在大營鎮吃過大年初一的餃子仍然惶惶不安,主張往河南退卻投靠“中央軍”。
    楊哲如手下有個叫陳福祿的國民黨士兵,他發現楊哲如是個熊包無法依靠,便暗下決心逃跑,趁機找了個拉肚子的托詞兒便拎著一把軍刀逃離了隊伍。他離開楊哲如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拋棄了軍裝行頭,改頭換麵把自己喬裝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樣,把那把軍刀藏在羊皮裏偷偷地去當鋪換錢。可是,陳福祿去了幾家當鋪店老板都不敢收下這個凶器。
    陳福祿從當鋪出來不小心被兩個土匪跟蹤,他一陣狂跑亂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甩掉了尾巴,但他跑掉了鞋子和隨身攜帶的軍餉。
    陳福祿莽莽撞撞,慌忙中在路上爬上了一輛拉雜貨的馬車,稀裏糊塗的來到了梧桐莊,道路突然變得崎嶇顛簸,他一不留神被甩了下來,馬車卻在轉眼之間棄他而去。此刻,他早已饑困交加,可是,一些茶館飯店都因過年和鬧土匪而關門停業。況且,他已身無分文,眼巴巴地望著那些吃喝旺鋪幹著急沒辦法。
    於是,陳福祿這家夥便不顧一切地在梧桐莊滿世界叫賣起他那把軍刀。
    金昌盛使勁地拍打老王家鞋底子火燒店的擋板,他為了兌現自己對兒子金大成、金不為和正在陪他倆一起玩耍的李金蓮的承諾,不厭其煩地反複拍打著擋板,半晌才敲開老王家鞋底子火燒店的門。
    掌櫃的極不耐煩地迎出來,“大過年的又兵荒馬亂的敲什麼呀敲?不賣了,不賣了!”
    金昌盛知道自己兜裏沒有錢,隻好耐著性子,滿臉堆笑,經過一番軟泡硬磨,終於從王掌櫃那裏賒來了三個鞋底子火燒。他從火燒店裏一出來,一眼就瞅見了陳福祿手中的那把軍刀。
    “這是一把頂好的軍刀,德國貨,刀身是直的,比一般的馬刀長,能刺也能剁!”陳福祿望了望金昌盛的神情,一邊叫賣一邊擺弄著那把軍刀。
    金昌盛從小練過刀,也非常喜歡刀,他沒加考慮就湊了過去。他把那三個火燒揣進懷裏,順手抓起那口刀仔細地掂量了掂量,沒想到竟一下子被那口刀吸引住了。他想,眼下兵荒馬亂,家裏沒個硬家夥可不行。再說了,這是難得的一口寶刀,說不定那天能派上大用場。可是,他想買沒有錢,不知道如何辦。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發現陳福祿光著腳丫子,十個腳趾頭凍得像紅蘿卜似的,腳底板子上全是燎泡。於是,金昌盛一下子有了主意。
    “俺這人心直口快,有啥說啥,這把刀的確是把好刀,可是俺沒錢買它,”金昌盛脫下自己的那雙棉鞋,“這是俺老婆給俺做的過年穿的新棉鞋,今天早上剛穿上,俺看咱倆的腳大小差不多,不如這樣……”
    陳福祿的雙腳已經被凍得麻木了,深知光腳的滋味兒,他貪婪地瞅了瞅金昌盛手中的棉鞋,“真是倒了他娘的八輩子黴了,頂好的一把軍刀,一個大子兒沒換著,卻落了個丟鞋挨餓兩腳泡!”陳福祿突然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鞋底子火燒味兒,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你光拿鞋換呀?這樣俺忒吃虧了……”
    “老弟,聽口音你也是本地人,大年初一在這裏相遇是咱們的緣分,請問你是哪個村的?要不你把名字留下,日後俺拿著錢去找你行嗎?”
    “哪個村的咱就不用說了吧,名兒不名兒的也不要緊,關鍵是眼下,真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哪!”陳福祿的眼睛深處藏起一絲疑慮,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老哥你瞧瞧俺這下巴上像鋼針一樣的胡須,哎,甭價了,嘴巴子上長著硬胡子的多了,你就瞧瞧俺這張臉上的麻子吧,那是小時候生天花落下的,村裏的人們管俺叫陳麻子。你要是想記住俺,就記住陳麻子就行了。如果你真稀罕這把刀,你就把懷裏的東西也搭上,誰叫俺趕上倒黴啦,俺就豁出去啦!”陳福祿字斟句酌,麵帶難色。
    金昌盛咬了咬牙,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行!”他隨即把懷裏的火燒掏了出來,連同那雙棉鞋一齊塞給陳麻子,順勢奪過那口刀,“俺認了!別讓好漢以為俺梧桐莊的爺們趁火打劫!”金昌盛的心裏美滋滋的,光著大腳丫子,耍著大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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