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家宴 假意真情何須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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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青是在第二日一早回到房間的。他已洗漱完畢,換上一身藏藍色綢袍,簡單得如同我們初見那般。見我定定地坐在床沿上,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他緩緩走近,挨著我坐下,無奈地歎息:“欣怡,你這是何苦來?”
“彥青,阿然已經嫁人了。”我突然惡毒地想要去揭開他的傷疤,因此說話的語氣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他神情黯然,低著頭輕聲歎道:“我知道了。”突然,他側身抓住我的手,澄澈的眸子望向我:“欣怡,對不起。”
他的眸子裏閃耀著真誠的光,我的心突然就軟了。事實上,嫁他,是我自願的,沒有人逼我;他心裏掛著欣然,我亦是清楚的。我這樣,總是有些無理取鬧的。這樣想著,心裏似乎好受了許多,原來,我這一整夜的淚,真如那雨滴,竟是那樣不值。
我微微扯出一絲笑:“沒關係,彥青。我隻是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麵,竟是這樣難堪。”想是我那笑並不怎樣好看,他擰著眉低下頭。
我心中又泛出一絲不忍,放柔了聲音:“彥青,我們,重新來過,可好?你也試著看看我,可好?”
他不語,就那樣斂眉坐著。半晌,他開口道:“欣怡,然兒嫁了誰?”
心裏有一個絲帛破裂的聲音響起,疼得我喘不過氣來。但更多的是氣惱,欣然真的有那麼好麼?我果真就如此不如欣然麼?我都做出這樣的讓步了,為什麼還要苦苦地糾纏在欣然身上?我恨恨道:“璟王爺家的公子,祈昕。”
“是他?”他眼裏有一絲我說不明白的東西在閃耀,像是如釋重負,又像是別的什麼。
沉吟半刻,他突地又揚起臉,緊盯著我:“然兒她,過得好嗎?”
我冷哼:“祈昕雖是個傻子,但對阿然卻是極好的。”
“哦——”這一次,我看明白了,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采紫,來服侍娘娘梳洗。”他提高聲音,對著門外吩咐道。轉過頭,盯著我瞧了一會:“欣怡,你快梳洗一下,我們今天要進宮去見父皇和母後。”
我撫了撫胸口,冷然道:“是,王爺。”
“欣怡,你怎麼啦?”他驚疑地望著我:“你還是如以往那般喚我便好。”
“不敢,王爺的名諱豈是任誰都能叫的。”我心裏的委屈都化成了此刻的任性。
他突然一笑:“欣怡,你希望我們重新開始的,現在怎麼反倒鬧起別扭了?莫不是你希望母後看到我們不和?”
還是那樣溫潤的笑,讓我心頭一暖,這時才驚覺,原來我們離得這樣近,他呼出的熱氣暖暖地掃在我的頰上,擾亂了我的心跳。臉突兀地熱了起來,我含羞低了頭。
小玉和采紫進得門來,見到我這般模樣,臉上便也笑意盎然。我也懶得解釋,由著她們服侍著我梳洗完畢。采紫給我換上一身粉色牡丹穿花夾襖,配絳色底襄花的裙子,係豆蔻色腰帶,披一件大紅披風,整個看起來既清爽又不失喜慶。至於我憔悴的臉色,采紫也是費了一番折騰,我看向鏡中的自己,竟仍是膚若凝脂,麵帶桃花,心中不得不感歎采紫的能幹。
彥青一直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我們妝扮。見我們擺弄完,細細地看了我幾眼,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詫異地望向他,他不語,隻伸手扶著我出了門。
一路無話。
清王府離皇宮並不很遠,隻一會功夫,便落了轎。我望著厚重的朱色宮門,心裏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緊緊地攥起了拳頭。都道是“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這宮門!彥青近來,輕輕地擁著我,微微向我一點頭:“別怕。”
一種叫做甜蜜的東西在心間流淌,隨即生出一種滿足感,無論他心裏裝著的人是誰,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擁著的是我,隻有我!我隨著他進得門去,那扇厚重的門關閉的聲音,讓我聽得驚心,有一種強烈的欲感在心底滋生——我的這一生,怕是再也逃不出這扇厚重的門了!
“到了。”耳邊響起彥青低低的話語。我抬眼望去,“慶元殿”幾個大字懸在中央。想起爹爹曾說過,這慶元殿是皇室家宴的地方,心中了然。
一個宮人走近來行著禮笑道:“清王爺,萬歲爺和各宮娘娘們都到了,命老奴來迎王爺和王妃呢。”
彥青頷首微笑,扶著我跟在那宮人身後。折過兩條回廊,便聽見裏頭笑語晏晏,好一派和諧的場麵。剛進得門去,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漂亮姐姐!然兒,你瞧,是漂亮姐姐呢!”
我暗自一驚,他怎麼來了?我看到彥青的身形也是一僵,但瞬間便恢複了常態。一抬眼,便對上欣然興奮關切的目光。我心裏氣她占據著我夫君的心,便故意視而不見,走上前去,衝著上首端坐微笑的男女跪了下去:“兒臣周欣怡給父皇、母後請安。”
“快快起來罷。”那個帶著溫婉笑容的婦人連聲說:“欣怡,快去見過幾位母妃。”
便有人引著我見了幾位美貌女子,一一見禮。皇後又說:“阿然,你不是很想見姐姐麼,這下姐妹倆離得近了,可高興了?”
欣然溫婉地笑道:“多謝皇後娘娘。”
我到底經不住思念的折騰,抬眼打量起她。她像是圓潤了些,臉上略略有了些肉,看起來更加嫵媚動人。她正端坐在她的位置上,斂下眉眼,神情似乎有些不鬱。那祈昕一直都貼著她坐著,目光不時掃在她的身上。看來,祈昕待欣然真的是極好的。
“欣怡,今天是家宴,你不必拘禮。阿然是你妹子,她很想念你,本宮便讓她也來了。”皇後又關切衝著我叮囑道。我心中犯疑,這個目光柔和,笑容溫暖的美婦人,真的就是母親口中的那個心機極重的皇後?真的就是那個連自己的兒子也會欺騙的母親?
我向彥青投去疑惑的目光,卻見皇上正與他低低地說著什麼,模樣很是親密。當今皇上雖然年事已高,卻並不老態,身形還是挺拔的,隻是臉上有了幾道細細的褶子,但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他一定也如彥青一般是個溫潤如玉的儒雅男子。怪道那麼多年輕貌美的女子都想嫁了他!
我正癡癡地想著,卻見彥青轉過眼,望向我的方向。我衝他微微一笑,卻發現他仍是那樣呆呆地望著,臉上陰晴不定。我扭頭一看,隻見祈昕端著一碗茶,細細地吹了吹,舉到欣然的唇邊。欣然羞紅了臉,抿著嘴瞪他。他卻仍不為所動,一直舉著。欣然無奈,想要接過茶來,祈昕不依,固執地舉著碗。欣然低頭迅速地就著他手裏喝了一口,臉上窘得紅撲撲的。祈昕卻歡快地笑了,那眸子裏仿佛隻有欣然,沒有皇上、皇後,沒有其他所有的人。
欣然有些氣惱地湊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那祈昕跳起來:“然兒,別生氣了嘛。喏,那你自己喝!”
一屋子人都哄笑著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就連皇上也笑嗬嗬地望著他們。欣然更窘了,眉頭緊鎖著,連忙從祈昕手裏接過茶杯放在幾上。
“瞧瞧阿然多有福氣,彥兒,你也要好好待欣怡才是。”皇後打趣地望了眼我和彥青。人們的目光就又轉向了我,我立即羞澀地低了頭。無意間卻瞥見彥青麵無表情地低著頭,手卻緊握著,露出一條條青筋。我心頭又是一痛,他的目光,他的心,何時能轉到我的身上呢?
“嗬,大家都到了呀!罪過罪過,我來得晚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傳進來,皇後便笑道:“惠妃,你瞧羽兒這孩子,還是這樣隨意的性子。”
就有一美婦人應聲:“他這樣,還不是姐姐您慣的。我每每管教他,他都拿姐姐來壓我。姐姐,你說我還敢管教麼。”
皇後笑:“瞧瞧咱惠妹妹這張嘴,這還委屈著呢!”
一屋子人都笑開了。伴著笑聲進來的男子一進門,便疑惑地撓了撓頭:“父皇,母後,各位母妃,你們這是怎麼啦?”
那這憨憨的表情,倒又惹得眾人捧腹。皇後笑得指頭那男子,嗔道:“瞧你這沒正形的!”
半晌,止了笑,對我說:“欣怡,這是你二哥,快去見禮。”我這才明白,原來這便是傳聞中放浪形骸的二皇子羽青了。於是,便走近去,施了一禮:“二哥。”
那羽青連連擺手:“不用多禮,你那些禮都留著給太子哥哥去施吧。”
我一愣,正不知如何收場,卻見一個藍色身影穩穩地走了進來。羽青笑道:“喏,你要施禮的人來了。”皇後微微皺了一下眉,很快便恢複了笑臉:“羽兒,就你胡鬧!”
那男子生得倒是很普通,但卻有一種天生的傲氣,無端地讓人覺著他尊貴起來。隻見他恭敬地對著皇上和皇後施了一禮:“父皇,母後,各位母妃,兒臣來遲了。”
皇上看著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兒子,隻淡淡地應了聲。倒是皇後,笑容似乎更加深了些:“太子忙於國事,遲一些也無妨的。快請坐吧。”
“謝父皇,母後。”太子又恭謹地施了一禮,這才在自己的坐位上坐了下來。
這次,我沒讓皇後指點,便走上前去,施了一禮:“太子殿下。”
“清王妃無需多禮。”他立起身形,還了一禮。
我微微一笑,羽青說的還真是,這太子殿下真是拘禮得緊哪。
這次第,才算是見過了所有的需要見的人,便也開始傳飯了。一屋子人也都玩玩鬧鬧,倒也其樂融融。隻有彥青,自始至終都沉著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知道,看著欣然對著祈昕笑靨如花,他心裏定然是異常難受的。這光景,倒真是十分難為他了。
目光再度飄向了欣然,她亦默然靜坐著。望著她,我思緒有些複雜——她過得好,作為姐姐,我該滿心歡喜,但她又是我夫君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我真不知該恨她還是該憐她!
如此情景,我倒突然明白皇後讓欣然來這兒的目的了,不由得汗顏,以我這樣單純的心思,怕是難以適應這宮裏的生活了,難怪娘親會不放心我。所幸我嫁的是王爺而不是太子!
我環顧著這一屋子談笑風生的人,不由得犯疑,這難道就是真實的皇家嗎?他們臉上的笑容倒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