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代課老師(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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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守祖的為人與楊萬裏相比是另一個極端,老師那種鐵公雞、市儈都沾了滿身。我跟他學習半個月後的一個傍晚,他打電話給我說,他有幾個同學從外地來,要我請吃飯。他說,這也迫不得已呀,深圳消費太貴了,代課老師工資才三千元,我又不是文科教師,又不是班主任,沒辦法叫學生的家長請,所以委屈徒弟你破費一次啦。我聽了裝作熱情地說,徒弟孝敬師父是應該呀。他叮囑我早一點下班,一起去車站接他的同學,意思讓我兼任司機。
    石明的教師“敲竹杆”出名的。我科的崔玲玉醫生是職工,她的小孩讀小學,教師是一個31歲的女人。她經常打電話給她,說有朋友來吃飯,叫她帶錢來埋單。有一次,她一家在深圳沒辦法回石明為老師埋單,結果第二天,那老師就罵她的女兒是多嘴婆。她女兒回來哭了,不肯吃飯,問了很久。她女兒說老師罵了她。崔醫生聽了非常氣憤,但又無可誇何。她隻好女兒轉到別的學校去了,但那些老師比原來的老師還曆害,不管是自己還是親戚,有病了就來石明醫院找她幫忙。崔醫生不但以自己的身份在一些收費為他們開綠燈,還好幾次都是自己掏了錢。崔醫生曾感歎地對我說,現在老師都是教壞學生的,小孩子很小就懂得辦事就要花錢請吃飯,中國的教育製度真的出了問題。所以,岑守祖要我請他的同學吃飯,我不得不要請的,還裝作很願意,很熱情,否則他會給我臉色看。
    傍晚,我接了他三個同學到大碗菜酒店吃飯——這是我經常請岑守祖吃飯的地方。他是湖南人,不喜歡廣東菜。我們剛進去洞庭湖房時,見到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裏麵。他身穿著體育服。我馬上想到他是體育教師。岑守祖尊敬地把他介紹給大家,他是石明公學體育係黑主任,聽他口音應該是個湖南人。
    大家一坐下,岑守祖便點平時愛吃的“幹窩肥腸”、“剁椒魚頭”、“臘肉炒幹筍”等菜,然後要了10支青島純生。最後,他問黑主任還要加些什麼。黑主任想了一會說,加一個皮蛋豆苗。
    酒菜很快端了上來,大家開始晚餐。黑主任喝了兩支啤酒後,話開始多了起來。他拍拍岑守祖的肩膀對我說:“小岑不錯。我每次去外麵吃飯都拉上他。他業務水平高,酒量也高。我經常在酒場衝鋒陷陣時,拿他來擋一擋。這些年酒喝多啦,肝功能不好,轉氨酶老是偏高,不得不節製些。”
    岑守祖羨慕地對我說:“說起我們黑主任,還有一段光榮的曆史!他來深圳時也是代課老師,但他籃球打得特別好,抓住了一個機會轉為職工。”
    黑主任呷了一口啤酒說:“小岑。你看到隻是表麵現象,還沒有領會其中奧妙。籃球打得好的人比我多,但轉職工就我一個,你知道為什麼嗎?當年我在龍華中學教書,有一年寶安區舉行教育係統籃球賽。我代表龍華比賽,結果拿了第一名。後來,又代表寶安區參加深圳市教育係統籃球賽,也拿第一名。當時,石明公學的羅校長是我隊友,我便有空來石明公學跟羅校長打友誼賽。他非常熱愛打籃球,也想在石明公學組一隊強大的籃球隊。我便跟龍華中學提出調動,如果不調動就辭職,結果那邊不同意。我對石明公學羅校長說,如果他同意給我調動,我就為石明公學組一隊強大的籃球隊。開始他不同意,後來他還是同意了。原因他是出色的中鋒,而我是出色的後衛,他需要我傳球給他呀。我們配合了一段時間,他已經離不開我,不得不同意了我……現在這一套不成啦!現在校長不喜歡運動呀,隻喜歡喝酒唱K。小岑羽毛球打得好。如果你是梁醫生就好呀。你們彭院喜歡打羽毛球哩……現在人,不管關係多好,說得轉職工就得錢。小岑呀,你要存一點錢,有了機會還得有錢呀。”
    黑主任一段話真是推心置腹,對問題剖析得入木三分。
    黑主任又說:“小岑。教體育油水少,但也懂得去搞經濟,不能得過且過。”
    岑守祖沮喪地說:“黑主任說得對呀。你看我同宿舍小黃,他才來半年就懂得搞經濟。他每逢開學前就把所有學生的家長研究一遍,把有錢有權的同學座位編到後麵和旁邊去。開學後,那些家長都請他吃飯,還要給紅包才挪位置。如果隻請吃飯不給紅包,就把座位稍挪一下。那些家長也學乖,立即請吃飯,還給紅包……由於飯局太多啦,他就讓家長排隊請。飯吃膩,他就幹脆到學生家裏家訪。那些家長除了給紅包外,還有高檔煙酒等禮物向包著塞。所以,每逢看到他悄悄背著一包出門,我就知道那小子去家訪。如果學生成績有進步,那就馬上打電話給學生家長,共同慶祝;如果成績退步了,他馬上打電話表示關心,甚至還主動到學生家給學生補課……補課費一個月也有兩千元……”
    黑主任打斷他說:“這都是代課老師工資太低造成的。如果工資高,誰也不願意做那些掉臉的事!曾經有很多代課教師寫報告給教育局,希望提高代課教師的工資,那知道教育局的領導說,如果每個人都提了工資,財政負擔不起!最後,再也沒有人去提意見了。反正代課老師走了,還會有人來呀。”
    我說:“岑老師可以找一個職工做老婆,那就可以轉職工呀。”
    岑守祖說:“我們學校隻有一個職工沒有結婚,長得一般,但競爭太大啦。我約過她三次,她都不理我。我再也不約她,她算什麼?長得三寸高,扁平嘴,下巴如鋤頭翹了起來,還沒進科室,下巴已經插進去,連黑板上的字都擦掉。”
    大家都笑了。
    在學校,體育教師的地位跟醫院的輔助科室一般低,所以那些女文科教師當然看不起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體育教師。如果是職工體育教師,身價又不同,如我醫院的檢驗科歐陽氓,到處惹花拈草,還回人流室指揮護士為他的女孩優先做人流,享受特殊的待遇。
    晚餐吃完後,繼續下一場節目,到寶石俱樂部唱卡拉OK。當然埋單的是我,加上吃飯的錢,共1549元。我感覺很心痛,這等於我工資的三分之一了。這些日子,既要應付陳護長的麻將,又要給岑守祖交學費,鄭平還常向我借錢,我經濟也入不敷出了,吃起老本。
    我走出寶石俱樂部,冷風偷吹,黑雲纏月,那彎月如岑守祖藏在單眼皮的眼睛,狡猾寒亮。想起追羅伊妮遭受的重創,想起彭院對我的冷漠,黯然傷神,一片迷茫,真不知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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