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手術病人回病房後，竟然害怕回手術室。李雪婷會不會在陳護長麵前參我一本呢？我心七上八下。剛進手術室，裏麵彌漫著當歸、人參味。大家正在吃午餐。陳護長正陶醉在當歸湯裏。她長著瓜子臉，丹鳳眼，薄嘴唇，精瘦個子。她見我回來，熱情叫我吃飯。不管她是否知道我欺負李雪婷，我先轉移視線，盯著她玉頸說：“陳護長戴紫水晶鏈很漂亮呀！這種紫水晶，隻有嫩白的皮膚，純潔的心靈，高貴的氣質的女人才襯呀。”
    “陳護長是手術室高貴的皇後，當然襯紫水晶呀。”正喝人參湯的方主任繼續說：“你剛來的，情況不熟悉，大小事請示她。”
    陳護長瞟了一眼方主任。他立即閉嘴了。
    “梁醫生，真會說話！你沒有叫湯嗎？偶然喝好一點，那沒關係呀。不要天天當歸、人參湯就成了，否則醫院領導有意見。”她扭頭問正在喝湯的小胖說：“小胖。你沒有幫梁醫生叫湯嗎？”
    “是小李叫的飯。誰叫梁醫生剛才欺負了小李。”
    “梁醫生。你是不是欺負小李。如果你欺負她，就要照顧她一輩子呀。她是醫院裏最溫柔最漂亮的女孩子，她可真不錯呀。”陳護長用疑惑的眼神看我說。
    方主任對我說：“我什麼人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手術室的姑娘們！你要入鄉隨俗，多幫她們。以前來一個叫小於的小夥子，技術一流，還經常幫護士打手術包、折疊手術巾哩，非常受護士歡迎。可惜砸在理論考試上！”
    我真火，堂堂的麻醉科主任竟然說出這種黑白顛倒的話，真悲哀！
    我想不到小胖會把這事捅了出去。正當不知所措時，李雪婷從外麵走進來。此時，“證人”、“當事人”、“肇事者”都在場，還有陳護長和方主任兩位“判官”。我頓時頭冒冷汗。唯一能拯救我的，隻有李雪婷了，隻要當事人否認其事，我就“無罪”了。不過，我也有最壞的心理準備，隨時離開這鬼醫院。還沒等陳護長問李雪婷，李雪婷已開口對我說：“梁醫生，桌上的綠豆沙是你的。別忘記喝呀。你呀！總是要人提醒。”
    我聽了如釋負重，紅著臉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你看！小李對你多好。你沒叫湯，人家卻記得幫你叫。綠豆沙甜呀，可以甜到心裏去哩。”陳護長又說：“你知道嗎？車隊的直彬開車追小李，追了兩年都追不到。直彬不錯呀，是職工。如果嫁給他可以轉為雙職工，多好！我們醫院輔助科室的職工都娶得很好呀。你看電腦室的小王娶了醫院的院花呀。”
    大家都笑了起來，李雪婷臉上頓時紅透，如一個熟透的蘋果。
    我喝了一口綠豆沙，是冰的，把身上的火冷卻了。我頓時明白李雪婷的意思。
    “梁醫生技術不錯，所有的手術醫生都誇你。嗯，你能不能介紹你醫院手術室護士來這裏。反正你們醫院已經賣掉了，幫私人老板打工，還不如幫我們打工。我們醫院的工資應該比你們哪裏高呀。”陳護長欣賞地說。
    “好的。多謝陳護長關照。”
    陳護長等人吃完飯走了。我獨自吃飯，想到剛才的無所適從，竟然食不知味。我隨便吃些回值班房睡覺，剛走近值班房就聽到裏麵“噼哩啪啦”的麻將聲。我推開門，見一張麻將台圍滿了護士。陳護長正在裏麵浮浮沉沉。大家沒有讓出值班房給我睡覺跡象，這裏似乎不存在我。倒是方主任給我打招呼，他說：“梁醫生。幫我倒杯水來。”
    “哪個杯子是你的？”
    “連我的杯都不知道嗎？就是那個最高的不鏽鋼杯呀。”
    “方主任真是高人呀，連杯子都高人一等。”
    陳護長瞟我一眼說：“梁醫生真會說話。”
    我幫方主任倒杯水後，掃一眼桌上的人，心“咯噔”響一下。我發覺另外兩個打麻將的，一個是職工護士孫雨靜，另外一個是職工麻醉醫生崔玲玉。我心裏很不舒服，頓時有種族歧視的感覺。細想，領導當然喜歡跟職工築圍城。職工工資高，資本雄厚，輸得放心，領導贏得開心。突然，崔醫生對我說，梁醫生，你幫我頂一下，我出去一下。我幫她頂。方主任見我上台，右手向牌子一夾，夾出一對子往桌麵一翻，口中發出“哈哈”笑聲。我看他桌麵上，原來是一對七萬，而我手中有六八萬，七萬正是我缺的牌。我猜他應該有八萬，或者六萬，我於是拋出八萬。他立即碰掉我的八萬。陳護長不滿地說，真沒意思，怎麼可以這樣打牌呢？方主任很快又碰了陳護長的牌而叫胡了。我猜測他六萬，於是拋了六萬，因為萬一讓他自摸了，陳護長就埋怨我啦。方主任大叫一聲“胡”，推翻他的牌。陳護長給我一個眼色說，你的牌技還真高呀，一來就放炮！昨天，彭院見我笑著說，梁醫生第一天上班就20台手術，破上石明醫院的記錄。真不錯！
    陳護長對我有意見，我見到崔醫生回來，我立即還座給她。
    我見他們打得正興，不可能讓出值班房給我睡了，便到隔壁的電視室的沙發睡覺。可是，陳護長有潔癖症，不準別人在男值班房上廁所。結果，大家都跑過到電視室的廁所放便，弄得我根本沒辦法睡進去。
    下午，我又斷斷續續做了三台手術，直到值班醫生來接我班時，我還在工作。
    我下班時，碰見奮戰一天的陳護長和方主任，伸著懶腰從男值班房走出來。我隱約聽到陳護長說贏了一點，接著聽到方主任豪氣萬丈地說，贏了一千，今晚我們去那裏吃飯呢？陳護長說，金都酒店，哪裏的麻將桌是全自動的。大家精神一抖，都拍手稱好。陳護長見我準備下班，也叫我去。我說有事，先走了，拖著精疲力竭的軀體，壓著滿肚怒火離開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