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立的眼睛在黑暗裏閃著光，現在，他滿腦子隻有白天上課時，男孩兒盯著他的那雙就快把他的靈魂吸走的眼睛。
    憑著直覺，林立可以斷定：男孩兒是自己的同類，並且很有可能是喜歡自己；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男孩兒也看出了自己是他的同類，隻是因為這個緣故，想與他做做交流而已。無論這兩種情形中的哪一種，都足以讓林立激動不已。如此真的是這樣，那麼，自己要怎麼辦？
    還沒有想妥當，林立就朦朦朧朧的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美夢：男孩兒穿著一件白衣服，猶如一朵白色百荷般美麗，站在清晨的陽光裏，笑著向他問好；他的心中立刻湧起一陣難以訴說的愉悅……
    當他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男孩兒一把就抱住了他……
    早上起來，林立便有些癡癡的，心被掏空了一般，空空蕩蕩的。
    浴室的鏡子前，林立挑剔地打量著自己；過了好久，林立才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說了一句：林立，你，別再期待愛情了。
    至少，你的愛情與陳陽這樣的男孩子無關。
    雖然已想得很明白了，可林立仍然沒有心情做早餐，隻是隨便地煮了一包方便麵，而且，隻吃了不到一半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林立感覺得到：自己的心已燃起了火。
    林立出門的時候，那雙折磨到他半夜的眼睛好像真的就消失在了清晨極清澈的陽光裏。林立深呼吸了一口氣，看看天空，看看太陽，看看環境優美的小區，隻怕隻有這一切，才是他可以享有的，才是讓他感到心安的。
    沒有男孩兒，也沒有那雙眼睛；
    也許有，可林立不清楚那男孩兒與那雙眼睛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也許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可那卻讓林立感到混亂。
    林立在麵對問題時，不是有大智慧的人，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這曾屢屢給他帶來困惑，但困惑任他困惑，林立好像總可以把那困惑輕輕忘記，不再執念，仍是有條不紊地過著每天內容一樣的日子。所以，他孤身一人，完好無損地過到了現在，沒瘋，沒傻。
    這世界有許多規則，林立早就知道：自己是天生遵守這些規則的人，不是破壞這些規則的人；他沒有能力破壞規則，也無力承擔破壞規則的後果。
    趁一切都還沒開始，就讓他結束吧。
    在進校門時，林立再一次覺得自己想得妥當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一如從前。
    可是，不知怎的，林立忽然覺得自己被這繁華喧鬧的世界拋在了一個陰暗狹小的角落，寂寞淒涼之感突然間就排山倒海的湧來。
    林立並不害怕寂寞，因為他從來都是生活在寂寞之中：十幾年與奶奶兩個人的生活，孤獨的高中生活，大學生活，一直到現在三十六歲，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在靜靜的，認真的活著；沒有安慰，沒有陪伴；那隨時都可能湧上來的孤寂之感他早已習慣並默默承受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生來就是一個要忍受孤獨的人，所以他從來都沒有過抱怨。
    可是，就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早上，那早已熟悉的孤寂之感再一次湧上來的時候，林立卻感到了沉重的哀傷，感到了孤獨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難以忍受。
    人潮洶湧的大街上，沒有一個他認識的人，他認識的人都在哪裏？又有幾個是惦念他的人。
    突然間，林立覺得自己原來一無所有。
    林立掏出手機，拔了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話號碼：
    “說話方便嗎？”林立輕輕的聲音問道。
    “……”
    “我想你……”這是林立第一次對男人說出這樣的話；林立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力量，竟說得那樣平順真誠。
    “……”
    “沒什麼，我挺好。”不知道為什麼，林立覺得自己的話裏居然帶著哽咽，而且，林立有想哭的感覺。
    “……”
    “我真沒什麼。隻是現在這裏的陽光很好……我突然……就想起了你……”林立仰著頭，茫然地望著淡藍色的天空，蓄在眼角的淚還是流了下來。
    “……”
    “你自己注意身體……我這就要上課了……”林立的話已是支離破碎。
    “……”
    “別瞎猜了，我能有什麼事……回來……別忘了……給我帶禮物……”
    心中濃濃的淒涼的感覺讓林立的淚越發的洶湧而下。
    林立突然覺得自己原來一無所有。
    ……
    獨自站在辦公室避人的角落裏，臉衝著牆角，林立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他可不想在上課時讓同學們發覺出他剛剛哭過。
    為了不引起大家的注意，他照例從階梯教室的後門靜悄悄地溜著牆根進來，在靠前的位置貼牆站好，準備鈴聲響過之後再走上講台。離上課不過一二分鍾的時間了，學生們大部分都已經坐好，前後左右互相交頭結耳竊竊私語。
    林立低著頭，他想平靜地看男孩兒一眼，就一眼，就當是跟他告別，看完了，他就什麼都不再想了。
    林立準備了一下，往男孩兒上次坐的位置上看去：那裏沒有男孩兒，隻有幾個學生坐在那裏很認真地看書。
    “也許他坐在了別的地方。”林立在心裏想到。
    林立又垂下頭。他沒有用眼睛在教室裏四處尋找，他沒有那樣的習慣，也沒有那種勇氣。
    上課了，可是，男孩兒到底坐在哪這個念頭讓林立無法安寧。
    真的想知道他到底坐在哪裏。
    林立不知道是什麼理由在支撐著自己用眼睛掃遍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的。
    男孩兒不在教室裏。
    林立頓時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帶走了，他突然覺得底下坐著的上百個學生和自己講的課都變得毫無意義。
    男孩兒為什麼沒來？是故意沒來？如果是，為什麼呢？如果不是，男孩兒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現在在哪裏？
    “班長把本班人數統計一下，把缺席的人員報上來給我，現在就清點。”
    林立上課極少點名，不是因為懶，而是因為他覺得意義不大。
    果然，名單上有陳陽的名字，並注上了“事假”的字樣。
    林立的心這才平靜了一些。
    林立的心虛弱地跳動著。
    陳陽是在陳皓明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裏醒過來的——他正癡癡的眼神望著他，不知道已望了多久。
    看見陳陽醒過來，陳皓明把身子向陳陽移了過去。
    “幾點了？”陳陽皺著眉頭，剛剛，他用了好幾秒鍾的時間才回想起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
    “九點十三分，不用急著回去，反正上午已經耽誤到現在了。”
    陳陽“呼”的一下從床上起來。
    今天上午最後一節是林立的課，現在快點兒回去，還趕得上。
    “有什麼事嗎？這麼急？”緊跟著陳陽起身的陳皓明問道。
    “不關你的事。”陳陽邊冷冷地說著，邊抓過自己的牛仔褲急匆匆地套上。
    陳皓明抓著被子的手因為用力已經泛白。
    一件嶄新的淡藍色襯衫出現在陳陽的視線裏。
    “我的衣服呢？”陳陽回過頭，對著正在盯著他看的陳皓明問道。
    這時，陳陽才發現，陳皓明穿著的是自己的襯衫，一排新的紐扣已經整齊地排在那裏。
    陳陽一步站在床頭，冷冷地說：
    “把衣服還我。”
    陳皓明死死地盯著陳陽的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一種很危險的氣氛在慢慢凝成。
    “把衣服還我！”陳陽的語氣已經很危險了。
    陳皓明仍是不動，兩隻通紅的眼睛深深地望著陳陽的眼睛。
    當忍無可忍的陳陽撲上去準備把自己的衣服從陳皓明身上強行剝下來的時候，陳皓明也終於發作了：他伸手抱住陳陽，一個用力就把陳陽摔倒在床上。
    他們在床上激烈地打鬥起來。
    是那種似乎帶著極大冤仇的纏鬥。
    他們打了很久，最後，到底是陳陽敗下陣來，他被陳皓明死死地壓在身下，沒有了一點兒反抗的力氣。
    “讓我走，衣服我不要了。”陳陽的語氣幾乎是帶著肯求的意味。
    陳皓明不說話，隻是死死地用四肢鎖住陳陽的身體，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表情望著在他身下明顯地在想著什麼心事的陳陽。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陳陽知道，今天，他看不見他了。
    陳陽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怎麼流下來的，其實，他並沒有想哭。
    陳皓明低著頭，滾燙的舌粗暴地舔舐著陳陽不斷流下來的淚水，他隱約感覺得到，陳陽的淚與他無關，陳陽好像是在為另外一個人哭泣。
    這個認知讓陳皓明突然之間就瘋狂起來，他用雙手固定住陳陽的頭，然後，對著陳陽的嘴唇不要命般地衝了下去。
    當陳皓明的舌衝進來的時候，陳陽竟沒有拒絕，隻是呆呆的，任陳皓明的舌在自已嘴裏瘋狂肆虐。
    陳陽的淚牽連不斷地流著，表情脆弱得如同一個在黑沉沉的夜裏無家可歸的小孩。
    陳皓明對著這樣的陳陽，心也跟著碎了。
    “陳陽！不要這樣！我會殺人的！”陳皓明發瘋了一般大叫著。
    陳陽靜靜地望著陳皓明：
    “我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