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死亡 09年4月27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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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是人的生命之終,是人的一生必然要經曆的一種過程。死,也是公平的,無尊卑貴賤之分。我第一次經曆死亡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對象,是我的爺爺。
    那時候,我家還在農村,辦喪事是一件大事。家裏有人去了,從穿裝老衣服,到入棺,到停靈,到開光,到守靈,到頭七都是需要很多人操辦的。農村是沒有火化這一步的,因為老人們總是認為能保持屍身完整、入土為安,才能在黃泉得享安息。
    爺爺安靜而僵硬的任父母哭泣著給他穿上衣服,他的靈魂早已離去了,剩的,隻是他的軀殼。那時正是淩晨三四點鍾的時候,標準的半夜三更。父母分別到各個親戚家通知,而弟弟當天晚上宿在了朋友家,家裏隻剩了我和閉目的爺爺。我那時太小,還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也不知道什麼是死亡,自己獨自一人和一具屍體同處一室也不覺得什麼,生的隻是純然的好奇:爺爺怎麼不動了呢?他睡著了麼?為什麼爸爸媽媽會哭呢?家裏都亂成這樣了,為什麼他還不醒呢?
    後來家裏就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人,男人們幫著把爸爸早就準備好的棺材抬到院子裏,將棺材蓋打開,將渾身僵直的爺爺放進去。女人們幫著媽媽整理食材——來參加葬禮的人是要在主人家裏吃一頓送行飯的,這是風俗。平時嘰嘰喳喳如麻雀一般的女人們,那天破天荒的安靜異常,即使偶爾交談也是輕聲慢語的。
    待到淩晨六點鍾左右,就有遠道而來奔喪的人了。各人真真假假的哭泣,看著都似很是哀慟。中國的風俗和外國不同,外國有人下葬,眾人來參加葬禮,親近的、真心的人來,反之則不來,也許有人是為了全了禮數來的,但是少。
    而中國,尤其是鄉村,藏家葬禮的多數都是親戚。因為老一輩人孩子比較多,聯姻都聯亂了,整個村子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有那麼一點親戚關係,於是就造成了一家有喪事“萬人空巷”的事情發生,不是因為他們全都為死者哀痛,多數人隻是為了全了禮數。
    整個院子裏掛滿了白色的、皺巴巴的的確良布,奔喪的人們身著黑色素服,頭紮白帶三三兩兩的靠在一起輕聲交談,偶爾從他們身邊走過,聽見交談的內柔竟是:
    甲:“你昨天打麻將打到幾點?贏了多少?”
    乙:“嗨,別提了,倒到夜裏十一點多,輸了不少,一點沒贏。”
    我那時還是個整天上房揭瓦的淘丫頭,並不十分明確的明白他們這些話意味著什麼。當時的我並不對爺爺的去世這件事感到任何的悲痛,因為自小到大爺爺都是重男輕女的,因為我是個女孩,他對我,很不好,我一直都很不被他待見。我不知道平常人是幾歲開始記事,我記事比較早,兩歲半就開始模模糊糊的記事了,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還是分得很清的。我這個人,很記仇,倘若誰對我不好,我一輩子都記得,然後有能力時再報複回來。
    再長大一些遇見的是堂哥的死亡,他是被一顆碗口粗、七八米長的木頭砸得了吐盡了心頭鮮血而死的。那時我十二三歲的樣子。冬天的深夜,爸爸出門去辦事,一宿未歸;弟弟則因為玩得太晚,宿在了別人家:家裏隻有媽媽和我。
    睡得正酣之時,聽見我堂姐夫在外麵小聲的叫門,他怕嚇到我媽媽。我媽媽有心髒病,我的心髒病是遺傳得的,但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的病情會更嚴重很多。嚇到我媽媽,害她翻了心髒病就壞了。我媽媽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要不然不會半夜三更的來人。於是就急忙穿好衣服,將堂姐夫讓進屋來。
    堂姐夫小聲的跟媽媽說了些什麼,媽媽就急匆匆的走了。天都亮了媽媽還是沒回來。我等了很久,沒有頂住瞌睡蟲的召喚,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天大亮了我才醒,但是醒了也沒有看見媽媽的身影,我就知道出了大事了。
    那個時候,我弟弟成天調皮搗蛋,沒有片刻安生,一年中有半年是不在家的,我以為是他闖了什麼禍。後來等我媽媽回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我那花樣年華、聰明、英俊的堂哥去了。
    我們家和堂哥家是十分親近的親戚,我父親和堂哥的父親是親兄弟,但是卻不怎麼來往。伯伯(堂哥的父親)很有頭腦,經營各種生意,家庭富足:而我們家卻不怎麼樣,家境一般。我當時一點都不理解為什麼,後來長大以後和姥姥聊天時談到此事,姥姥一語道破玄機:“富在深山有人問,窮在鬧市無人聞。人家不想沾染你們這些窮親戚,你不知道嗎?”
    哦,原來如此。我冷冷一笑,小的時候因為自己家家境不如伯伯家殷實,自然過年的時候年貨不如伯伯家豐富,四歲的我和三歲的弟弟曾經死乞白咧得跟在伯伯身後,希望他能留下我和弟弟在他們家過年,但是他隻是冷淡的看我們一眼,說:“大過年的,小孩子怎麼還不回家?”弟弟還想纏著伯伯,求他答應,女孩子的心要較男孩子敏感一些,我感覺到了伯伯的怒氣,就飛快的拉著弟弟回家去了。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伯伯,他也皺著眉、抿著嘴看了我一眼。現在我才明白,也許當年的最後得那一眼包含了他的鄙夷、不屑和厭煩。現在伯伯已經老了,上幾天聽爸爸媽媽說他突發腦溢血住院了,他們再三叮囑我要去醫院去看看他,人老了就總是想看看自己的子侄。我嘴裏答應著,掛了電話冷淡的笑:想讓我去看他?沒門!
    堂哥的葬禮隻有媽媽去了,爸爸沒有來得及回來,對於堂哥這個後輩,爸爸還是很喜愛他的。我和弟弟對於堂哥都沒什麼感情。堂哥死後,他的情況總是不經意的聽說很多:聽說他是去林場偷木頭時,被木頭砸死的;聽說他的一腔鮮血都被砸得吐了出來,染紅了他身下的白雪;聽說他的身體躺在紫紅的棺材中,紫紅的棺木越發襯得他平時英俊的臉鬼氣森森:聽說他下葬以後,所有生前拍的照片都變得像曝光過了頭一樣蒼白;聽說……
    聽說再多又怎樣呢?我隻知道他永遠的去了,再也回不來了,終有一天,我也會到他那裏去,而且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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