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深涼，融入淡淡溫軟的濕氣。
    窗外一彎銀月隱在雲層之後，朦朧妖嬈，薄霧迷蒙。
    一雙深眸默然在寂靜的夜裏睜開，片刻，側頭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人，才輕輕起身，小心的沒有惹起一絲聲響。
    身邊的人微微瑟縮，像是感到寒冷般蜷縮了一下，他一怔，等待了許久，才確定睡熟的人沒有被他吵醒。
    他伸手點上一根細細的香，當煙霧繚繞的香煙彌散在室內的空氣中，他才坐到床沿，將那人抱在懷裏，在他唇角輕輕落下一吻。
    冷光照進來打在熟睡的那人臉上，絕豔的容顏顯現出來，驚醒了夜色中唏噓的螟蟲，銀月瑟縮地羞靦到雲層深處。
    他抱著這個清塵絕豔的容顏緊了緊顫抖的手，才緩緩將他放下。為他掖好被角，又將他粘在臉上的發輕輕撥到耳後，他才起身，走向一片黑暗。
    可他並不知道，他沒走多久，西風忽起，窗門被猛地吹開，冷風灌進溫暖的室內，將彌漫的氣息吹的散盡。
    察覺一陣襲人的冷意，秦天瑟縮戰栗一下，忽然凍醒，下意識摸了摸旁邊，迷蒙的眼眸忽然睜大，清亮如泉水。
    他抱了抱被子，坐起身，呆呆的注視著門窗。風卷簾動，夜寒霜，有一隻不知名的鳥，落在窗沿，濕亮的小眼珠輕輕轉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夢蕭然，不忍觸，凝眸注視著桌台上被吹滅的暗香，兩行清淚，蹙落沾染，染濕那個容顏如花的臉畔。
    等在深夜的容顏，一直看著微涼的夜色，過了很久，直到有一絲聲音在他耳畔響動，劃破寂靜的夜，不止穿透他的耳膜。
    殿門微丫一絲聲響，風蓮推門的手，在看到裏麵做起的身影，尷尬心虛一般，霎時僵在那裏。
    “蓮，你一整夜去哪裏了？”看著秦天凝視著他濕潤的眼眸，他還是不能移動半分，默然垂頭，連聲音都忽然卡在喉間。
    “蓮，你過來？外麵多冷啊。”聽到這句話，他緊張的內心微微鬆懈，移動腳步，忽然往旁邊的屏風走去。
    “我先換了衣服。”他的腳剛要要邁進，便聽秦天忽然道：“就在這裏換吧，平時不也是在這裏換麼？”
    “嗯。衣服不在外麵。”他找了一個借口，趕緊移到屏風後，隔著屏風將衣衫換過。
    打理好出去，卻見秦天忽然間，眼眶通紅，像是哭過一般，他急切心痛的上前道：“怎麼了？我又惹你傷心了？”
    秦天哭紅的雙眸緊緊盯著他，像利劍一般投射過來，他默然道：“要我不傷心，你把衣服脫了。”
    風蓮一下子呆愣在原地，像是生氣般，將頭驀然撇過。
    氣氛升起一絲尷尬，秦天突然氣悶伸手猛然抓住風蓮的衣襟，堅持道：“你脫了！”
    風蓮不依，想要揪開秦天的手，卻又怕傷著他，也不敢太用力，涵養再也也裝持不下，狼狽地急道：“天兒，你不要鬧了！”
    突然，秦天放開他的衣服，倏然將手垂下，眸中撍滿絕望的淚水。他順著秦天的視線垂頭移到自己身上，默然覺得全身冷意蔓延，淩亂的衣衫已經昭示這些痕跡都被秦天看到。
    秦天聲音都帶了冰冷絕望的寒意，“這是交換麼？是為了我嗎？”他多麼希望這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當風蓮難堪愧疚的神色浮上，他才無法安慰自己，心都染上一層悲涼，“為了我，為了我麼？為了我這麼做，你怎麼不讓我去死？我寧願去死啊……你為什麼放棄了，不就是去死嗎？你怕什麼？”他像錯亂一般，胡亂的叨念著，陷入一種狂亂。
    忽然間，風蓮的神色也再裝持不住，失控的擒住他，搖晃著他的身體，對他寒聲道：“我為什麼這麼做？你怎麼忍心這麼說！明明可以好好活著，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要放棄！”他頭一次這般對秦天說話，他一直努力著，他就這麼對他。
    “好好地活著？”秦天失神的抬眸，忽然問他，“你這是在好好的活嗎？你是要我愧疚一輩子啊……”他無可奈何的聲音，卻忽然讓風蓮忽然平靜下來。
    他歎息一聲，將臉埋到手掌間，默然悲涼問道：“天兒……我從來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難道……隻是這一身聖潔高貴的表象，才讓你這麼執著？那麼，失去了他，你就失望了，再不願意接受了麼？”他的心像沾上淚水一般苦澀，苦澀心酸的內心這一刻隻剩下沉重的揪痛。
    秦天忽然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他的臉，他垂下了眼簾，像是沒有勇氣看到那雙眼底透露出的一絲傷心失望。
    忽然的一聲抽泣，是秦天哽咽的聲音，秦天伏在他耳畔輕聲道：“你怎麼知道……我隻是執著這些呢？那些表象，我曾經是迷戀過。可是……那些已經很遙遠了，現在我喜歡的隻是一個真實的你。也許，並不像我想象中的完美，可是……卻能讓我觸手可及。”
    深夜裏孤獨的歎息，仿佛都有人傾聽，秦天低聲道：“以後不要再去了。”
    他的央求，驀然讓風蓮為難，他沮喪道：“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我們可以逃走。”秦天殷切急道。
    “能去哪裏……古國不可能，天朝也不可能。我們原來在那麼偏遠的地方，秦明還要將你抓回去，他一直算計著你，你回去有多危險。最後……隻有北曜了，可北曜有風從南，我也不想失去你……我是無路可走了啊。”他的淒涼苦澀誰能明白。
    秦天怔忪的聽著，突然發現天下真的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許久，又似回過神來，默然淒涼的搖頭，“不行，我還是不能看著你，不能！你這是逼我去死啊！死……就這麼可怕麼？去那裏都比這樣好，還是連你都不願陪我？”
    風蓮握住他激動顫抖的手，“可是，或許還有轉機呢？為什麼要放棄？”
    秦天哽咽道：“那是因為是你啊……如果是我，我可以不放棄，可是你不能啊，我不行……咳咳咳！”秦天激動地強咳兩聲，“不行……”他依舊執著道。
    風蓮搶上前，拿開他的手，赫然殷紅的血跡順著指間淌下，他顫抖的手掌貼上秦天的後背，殃急道：“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為什麼這麼執著？我答應還不行麼！我也是為了我們啊，你不要急，你的病又犯了！”
    風蓮急紅了眼，覺得身體裏大半的內息都向秦天體內傾瀉，他也不敢抽回手，就這樣耗到日上竿頭，秦天忽然昏睡過去，才默然收手。
    他強睜著泛紅的眼角，低聲對自己道：“不是怕死，隻是我們相聚的時間如此短暫，我怕逃到地下，也抓不到你的手，我是怕分離啊……命運總是這樣考驗我，我是真的怕了，為你忍下一切，我都心甘情願，我們在一起，不是最重要麼？”他蕭索淒涼的聲音徘徊幽緲，獨自孤寂的顫抖。
    ……
    “天兒，求求你喝藥吧。”
    “我喝不下。”秦天低聲道，緩緩將頭撇到一邊，抹掉掉下的淚水。
    “可是，都兩天了，你不吃不喝，你讓我怎麼辦？”風蓮淒緲哀傷的神色持續了很久。
    “你不是也說過，會陪我麼……沒多長時間了，我們都不用再痛苦。”
    秦天堅持的樣子讓風蓮浮上一絲痛苦，“如果我找不到你，怎麼辦？”他問。
    “我會找你。”秦天道。
    “如果那裏依然有阻擾我們的東西，怎麼辦？”
    秦天怔忪的失神片刻，忽然浮上悲涼的愁情，驀然搖頭，“你還是不願意，這些不過是借口罷了。”
    風蓮悲歎一聲，聲音淒涼蕭索，“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我又怎會徘徊？”
    仆人忽然進來通報，打斷了他們的思緒。秦天聽到來人後驀然變得憤懣激動，猛然抽出頭上綰發的簪子，比住自己的脖頸，急促的氣息淩亂道，“你不要見他……你要去我現在就去死！不要再苟且偷生了，我一刻也不能忍了！”他早就不能冷靜的對待這件事，越來越不能承受，越來越覺得不堪重負。他心中聖潔高傲的蓮，不可以為了他做這些事，太殘忍了，這簡直都是一場做不完的噩夢……
    秦天披散的頭發，墨一般垂在肩下，靈動的柔光流轉，將他瑩玉的臉頰襯出一絲深淵般幽沉的魅惑，像一個蠱惑人不斷沉淪的魔咒。
    突然，枝啞一聲低鳴，殿宇沉默的發出一絲聲響，龍翼的身影忽然在此時出現。
    秦天對於這個憎恨萬分的人，深惡痛絕。眼眸倏然間睜得碩大，通紅著眼眶。默然重重地，將發簪猛然刺進……
    刺進的發簪在忽然間清晰的停留在血肉中，風蓮抱著秦天的手微微一緊，驀然痛苦的微哼一聲。他唇角不受控製的帶出一絲血跡，腦海裏的記憶如過境千帆一般在眼前閃現，本來是怕秦天他傷了自己，可是發簪卻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
    這一簪，疼痛的像他們之間刻骨的糾葛，深深的映入骨髓。。
    秦天失神看著一點一滴，殷紅了月白衫衣的血跡。他覺得，他都能清晰的聽到風蓮胸口有潺潺流出的聲音。
    那些血跡蔓延而出，還在漸漸擴散，染紅了他濕潤的眼眸，他忽然哽咽殷殷的喃念：“對不起，不要怨恨我。”他淒緲憂傷的聲音低低傳來，“跟我走吧，不要再留戀……我們一起，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從新開始。”
    “咳咳。”風蓮沒有怨恨他，從來也沒有，他溫柔的眼眸從來都是為了他。
    他默默聽到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如此清晰，流淌在身體內的血液，像是歡愉的不斷奔騰而出。這一刻沒有痛苦的怨憤，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幸福解脫的事。
    他的眼角幸福的微微彎起，一如往常流月星雲般閃耀著璀璨的晶瑩。
    其實一點都不怪他，知道他如此執著，所以隻是不想讓他後悔……如果他希望，這樣我們能一起同在，也好……
    他的唇角輕輕勾起，綻開最後一絲笑容，沒有絕望的沉寂，有的隻是無限款款的深情和愛戀。
    驀然，他抬手提出最後一絲氣力，緊緊牽住秦天的手，放在心上。
    無力的身體默默靠在秦天頸邊，他呢喃柔聲道：“你真傻……一定要牽住我的手，不要放開。”濕潤的淚水緩緩順著秦天的脖頸就這樣淌下，那些曾今的言笑晏晏，和漫長思念的日日夜夜，都在他的愛恨瞋癡，音容笑貌中停駐。
    紗簾無助的翻飛，縹緲迭遠遮住了兩人寂寥迷蒙的身影，秦天抱著氣息微弱的風蓮，唇角微掀，最後對震驚的龍翼露出一個邈遠深邃的笑容。
    一絲殷紅也從他唇角淌出，他帶著那個深邃朦朧的笑容合上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