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弑父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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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少年似是炫耀般道,“你是蕭平!天下第一殺手,正被唐門追殺,隱姓埋名躲在這,至於你要幹什麼……”少年沉吟的一下,“你要去殺薛苧!”
蕭平雙眼驀然大睜:“你如何知道?”伸手掐住少年脖頸,“你是何人?一年前我在清河縣找十三爺的時候,你在清河縣說書,叫丁曉三,那時我便知,你武功極佳,卻查不出你的來路。難道你竟是薛苧的人?”
丁曉三扒著蕭平的手喘著:“你放開我!我誰的人都不是!我隻是瞎猜你要殺薛苧,誰知道竟真的猜中!”
蕭平的手鬆了鬆:“你真名叫什麼?”
“就叫丁曉三!你別動氣,剛喝完藥,別運真氣,無悔拳的傷勢一旦發作,不是鬧著玩的!”
蕭平想起這一個月來丁曉三的照顧,心中一軟,雖覺他來曆可疑,言語中不盡不實,還是鬆了手。“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我原來身形魁梧,虎背熊腰,辛莊之戰後受傷勢所累,身形極度消瘦,頭發變得半黑半白,與以前大不相同。你從未見過我,如何猜中?”
“我一看你長這個樣子,武功又這麼高,就知道你是蕭平,除了你,誰能長的這麼……啊!我不是說你醜啊!哎呀呀,我怎麼越描越黑啊!其實你長的很有男人的味道啊,根本不像外界所傳人如其名,扔進人堆就找不到了,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丁曉三苦惱地抓著頭發。
蕭平道:“我們談論的不是這個吧?”
丁曉三恍然大悟,隨即又神色迷茫:“那我們原本談論什麼來著?”
蕭平心中歎服,不再理他,上床歇著。丁曉三撓撓頭,不知蕭平是不是生氣了,探頭探腦地去看。蕭平轉頭瞪了他一眼。丁曉三嚇得趕緊一縮脖,假裝收拾藥碗,又拿過抹布擦桌子,幾次沒話找話。蕭平自是不理。丁曉三愈發覺得蕭平是生氣了,氣自己說他長得醜,便忐忑不安,哆哆嗦嗦地在屋裏忙來忙去,不時偷摸瞟一眼蕭平,偶被發現就趕緊移開視線。
蕭平仰躺在床上,突然開口道:“你說,我們算朋友嗎?”
丁曉三一扔抹布,屁顛屁顛地蹦過來,大聲道:“當然算了!”
蕭平道:“我平生殺人無算,仇家無數,刀口上舔血,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從來不敢交朋友。”轉頭去看丁曉三,“想不到今日,竟有了一個朋友。”
丁曉三激動得都磕巴了:“我……我……”
“我拜托你一件事。”蕭平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佩,“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遺物,這麼多年一直戴在身上,我想讓你幫我把這個送給十三爺。玉佩上刻了薛家的祖先圖騰,十三爺見了就會明白我的身世。切記一定要在十月初三之後。”
丁曉三不解。蕭平解釋道:“薛苧十月初三宴請武林中人舉行金盆洗手儀式,他一定會在此之前偷偷失蹤。我已經暗殺了他八次,這次若再不成功,隻怕永遠沒有機會了。”
丁曉三大驚:“你瘋了!你的傷……”
“我的傷根本不可能好。從未聽說無悔拳的傷勢能好,治也無用。”蕭平坐起來,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左手,神情悲涼。每次傷勢發作的時候就把全身亂竄的真氣引到左手,這樣雖可暫時壓製住傷勢,但左手卻會毫無知覺,不停抽搐顫抖。辛莊之戰到如今,四五個月過去了,這種痙攣漸漸蔓延至整條左臂,蕭平心知,傷勢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重。縱使華佗在世,扁鵲重生,亦回天乏術。
“武林中使過無悔拳的,好像全部未得善終吧?算起來,我竟是頭一個連續使了四招無悔拳的人了。我以前騙十三爺的時候總是賭咒發誓的,說若是騙他,必不得好死。”蕭平想到薛斂,神情不自覺地溫柔起來,“想不到,如今,誓言就要應驗了。”
丁曉三大急:“你千萬不能這麼想!我帶你去找江樓主!他擅長治內傷,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們現在就走!”
蕭平不為所動:“不用浪費時間了,我想趁著還有點力氣,替十三爺做最後一件事。”
“刺殺薛苧,無論成敗,必死無疑!”丁曉三急得團團轉,“那個薛斂再重要,有你的命重要?你傻呀你!”
蕭平看丁曉三急成那樣順口解釋道:“他比我的命重要,我一直是為他活著的。”蕭平說的雲淡風輕,就像在說今天風和日麗一樣。
丁曉三一下子沒聲了。
蕭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在別人眼中,這跟今天風和日麗不一樣。可既然說了,也不打算再掩飾什麼。這麼多年,一直壓抑著對十三爺的感情,就在今日,放縱一次吧。
蕭平道:“我十七歲跟他,今年三十四歲,去掉清河縣的四年,我們也有十三年的朝夕相處。這些年來,我作為奴才,其實總期望有朝一日擺脫奴籍,以平等的身份站在他麵前。後來辛莊之戰他給我自由的那一刻,我才終於想明白,如果自由要以失去他為代價來換取,我寧願不要。如果他能讓我永遠呆在他身邊,別說自由,我連自尊都可以不要。”
丁曉三聽傻了。
蕭平喘息了一下,繼續道:“我為他殺薛苧,若是僥幸不死,也許還可以重回他身邊。”隨即自嘲地搖搖頭,“當然我也知道,這不可能。”丁曉三也不知蕭平是說重回薛斂身邊不可能,還是僥幸不死不可能。蕭平之前一個月內說過的話,都沒有今天一天多。與其說蕭平是說給丁曉三聽,不如說蕭平是說給自己聽。
“若是我不幸死了,你就幫我把這塊玉佩給十三爺送去,告訴他一句話。”
“什麼話?”
“殺父之罪,我來背,你欠我的,來世還。”
蕭平今天說了太多話,終是倦了。丁曉三服侍他睡下,把爐火弄得更旺,走出房間。丁曉三心情沉重,腦子亂成一團。從一開始,跟蕭平的相遇,就是一場戲。這場戲從開場就不順,先是損失了一個人,再來,蕭平戒心極重,防備別人幾乎成了本能,近一個月來,丁曉三毫無所獲。想不到今日蕭平把他當朋友,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可丁曉三寧願蕭平從未信任過自己。
丁曉三施展輕功,轉瞬來到一家民居。主人對他視若不見,想來是早已熟識。丁曉三不知從何處摸出個信鴿,將寫好的密報讓信鴿帶走,又將玉佩貼身藏好,做完這一切,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客棧。蕭平還在熟睡。
蕭平經常去的那間藥鋪,今日打烊的極早。太陽還未下山,藥鋪就已關門。藥鋪的密室之中,掌櫃的跪在地上,恭敬地向坐於上首之人稟告:“蕭平傷勢極重,已在咳血。他近日買的藥多用於鎮痛,隻能暫時壓製傷勢,治標不治本,且藥性極烈,長期服用,對身體有害無益。”
坐於上首之人慢慢抬起了頭,密室內沒有窗戶,暗不透風,幽暗的燭光下,隻見此人左眼帶了一隻眼罩,麵上一條猙獰的傷疤,氣勢陰沉,麵容邪魅。竟是冷雨山。
掌櫃道:“薛苧前後遭遇八次暗殺,昨夜薛家莊園所有雞犬被人屠殺殆盡。屬下已查明,正是蕭平所為。本來無悔拳的反噬之力不至如此,若是使過一招後立即修養,也是無妨,但蕭平連續使了四招,又不停刺殺薛苧,從咳血的態勢來看,屬下估計蕭平已五髒俱損,命不久矣。”
冷雨山沉吟了一下:“如此說來,蕭平一定會在死之前殺了薛苧?”
“主上英明!”
冷雨山冰冷的麵容露出一絲暖意,心想:薛苧一死,冷家莊滅門慘案,就此塵埃落定,真相總算被掩埋住了。吩咐道:“在蕭平刺殺薛苧的時候暗中幫一把。蕭平為人謹慎,取得他的信任不容易,具體方案你們自己拿主意吧。”
“是。”掌櫃又想起一事,稟告道,“近一個月來,蕭平身邊多了個叫丁曉三的少年。”
冷雨山的臉沉了下來:“為何才告訴我?此人查清底細了嗎?”
掌櫃心驚膽戰道:“丁曉三以前一直在清河縣說書,一年前薛斂重出江湖的時候,丁曉三離開清河縣,至於他是誰的人,暫時還沒有查到……”
冷雨山心頭大怒,愈是生氣,聲音反倒愈發平靜:“一群飯桶,留著何用?”
掌櫃嚇得不停磕頭:“主上饒命,主上饒命……”
冷雨山厭煩地站了起來,懶得多說,走了出去。掌櫃還在磕頭,沒有冷雨山的命令,根本不敢起來。
外麵有陽光。雪後初晴,一片銀裝素裹,天地蒼茫,萬物寂靜無聲。天是灰白,地是亮白,雪後的世界,平靜,安逸,純潔,幹淨。冷雨山不喜歡雪,因為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冷家莊的那些陳年往事——那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冷雨山也不喜歡回憶。一個人總願意回憶,就說明他開始老了。回憶過去,隻會使人軟弱。可雪和回憶這兩件東西如附骨之蛆般,經常找上他,讓他無處可逃,擺脫不掉。在每一個冬天總有雪。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夢裏,總有一個身穿紫衣,笑容放肆的女子,站在冰麵上舞蹈,映著天地間的潔白,是那麼耀眼明亮。她飛揚的紫色衣裙就像臉上飛揚的笑靨,旋轉的舞步就像令人眩暈的幸福。冷雨山每次在夢裏見到她,想要靠近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先他一步,抱住女子。於是女子身後,白色的天空現出一種暗紅,迅速蔓延至整個天際,白色的大地湧出鮮血,飛快吞噬掉世間一切生靈,包括那對男女。女子在血海裏掙紮,漸漸沉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一隻手,直立地向上伸展。
於是冷雨山夢醒。在萬籟俱寂的夜裏大口大口地喘息。
時間過得真快,兩年了……
兩年前冷家血案發生的那一天,雪,下得可真大……
雪哥,為何老天總是那麼眷顧你呢?忘記一切,該有多幸福。兩年前你跳崖自殺的時候,可曾想到會被薛斂救活?既然老天讓你活著受苦,我便有義務阻止老天,讓你永遠都想不起過去。可是雪哥,你怎麼能跟薛斂在一起呢?你忘了紫依了嗎?阿鼻地獄,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