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星秀市自駕過來，中間不休不停7個小時。他們三人輪流開車，在第二天八點抵達了周璟所說的酒店。
    踏進酒店需要巨大的勇氣，王霞看著撥通的電話愣神，在周成雙提醒之後才接起來。
    “我，我們到了，你在哪啊？”王霞喑啞的聲音小心試探著，她甚至不知稱呼對方為什麼。
    “媽，樓下人多，直接上來吧。”
    王霞手顫抖著，應了聲“好”，放下手機。
    他們三人進來，兩人看著精神不濟。引導員觀察了一番，對一旁的小陳問道：“女士您好，三人是要住店嗎？”
    小陳：“我們找人。”
    引導人：“需要證明呢女士。”
    還沒等她再開口，有一男聲在身後響起：“我帶他們上去。”
    肖承徑直走到王周二人身邊，禮貌微笑。
    “是你啊同學！”小陳驚訝道。
    “嗯。謝謝您的幫助。”肖承謙恭道。
    小陳：“那另外一位同學呢？難道他真的是周琪嗎？”
    王霞心跳加速，快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她急促催道：“趕緊帶我們上去吧同學。”
    周成雙連忙點頭：“是啊是啊。”
    上去很快，電梯二樓。
    王霞踏出電梯的時候，一眼望見走廊盡頭一清瘦身影，距離太遠，但是他們是在相望的。
    “成雙，我看到他了。”王霞聲音緊繃。丈夫的手握緊了她，兩人快步跑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清瘦身影逐漸清晰，也動了起來，朝他們走來。
    可靠得越近，王周二人越不敢上前擁抱。
    周璟雙眼濕潤，已經紅了一片。不管不顧，從走到跑，不等王周夫婦二人反應過來，已經張開手抱住了他們二人。
    記憶中的景象雲開霧散，麵前的人真真切切與腦海中的人重合了。可他們於往日更滄桑，更悲鳴，更老了。他們身上感受不到活力，沒有鮮活的氣息，盡管發絲還有半數深色，卻比白發蒼蒼的老人還要顯得老態龍鍾。
    “爸，媽。”周璟喚道，喉嚨酸澀。
    “真的是你嗎？兒子。”王霞得到了鼓勵，不顧滿臉濕潤，直直看著麵前少年的眼鼻口。
    像，像極了他的兒子。
    周璟拉著他們進房間，正打算去拿東西，周成雙抓著他的手不肯放，是肖承把東西放到了他們麵前。
    “通過尋求網站，我拜托警察做了和你們的信息匹配資料，身份信息，基因檢測都對上了。你們的聯係方式都變了，所以警察一時半會沒聯係上你們。”
    可兩人沒人敢去打開那份資料。他們不自覺抓著手上的手更緊了，眼中血絲更深，眼神似釘死在了周璟臉上。
    “爸，媽。”周璟眼睛火辣辣的疼，一眨眼就感覺臉上兩行淚滑下，他硬聲道，“我真的是周琪！我想回家了！”
    兩人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沉悶的嗚咽，隨即便是一聲淒厲的哭聲。周成雙的臉都皺在了一起，眼淚糊了一臉，喉嚨裏一聲聲哭喊衝破了枷鎖洶湧而猛烈。
    王霞的嚎啕大哭如暴雨傾盆，明明震天響地，可讓人聽了卻覺撕心裂肺，破碎不堪。
    肖承看三人抱在一起，眼睛也紅彤彤的。低頭的那一瞬間，一滴淚也跟著落在地上。
    而一旁的小陳阿姨已經共情到哭得哽咽，肩膀一抽一抽的，差點呼吸不上來。
    對不起兒子，對不起！
    他們說了無數個對不起，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他們也喚了無數聲兒子，不知道是在叫誰。
    他們能說的太多太多了，從白天到晚上，從四歲到十六歲。
    小陳將那檢測報告看了個遍，看向周璟的眼神多了一份佩服。聽說，他將人販子找到了，目前就在派出所裏。
    周璟沒去看過，但現在就很想去看。
    可王周夫婦已經筋疲力盡，不得不在酒店休息了一個晚上。他們生怕兒子不見，睡都睡在一個房間了，一睜開眼，便能看到他在對床。
    周成雙：“兒子，你那位同學為什麼叫你阿璟？”
    周璟：“我在這叫高成錦，可阿璟卻比阿錦叫的親切，所以他就叫我阿璟。”
    “好好好。”王霞激動道，“是你哥哥一直都在，他一直在保佑著我們！”
    周璟淡然一笑，他對二人說道：“肖承不單單是我同學，也是我男朋友。”
    隻是一愣，王霞便道：“爸爸媽媽一定也好好對他！”
    周成雙連連點頭：“沒錯，謝謝肖承能陪著你。”
    ——
    三人情緒都平穩後，周璟帶他們去了看守所，現在人販子張誌立還關押在那等待判決。
    警察做了相關筆錄，他們一同去見了那個人讓他們深惡痛絕的人。
    張誌立平靜到不像是當事人，他的行為舉止一切都很機械，整個人呆若木雞。被關的這幾天，胡子拉碴，蓬頭垢麵，隻是他的眼睛還是冷漠無情，眉眼中透著狠劣。
    周璟看他的時候，手不禁顫抖，可就算是怕他，還是將這張臉複現在腦海中。
    “張誌立，你還記得他們嗎？”警察詢問道。
    張誌立：“不記得了。”
    警察：“據你口供，這是你拐的第三個家庭。”
    張誌立搖頭不耐道：“真不記得了。”
    太多了，不記得了。太久遠了，不記得了。或者是無所謂了，不記得了。
    他的平靜隻會點燃眾人的怒火。
    “人渣！敗類！”周成雙吼出了聲，“都是因為你！我們家分崩離析，成現在這個樣子！”
    王霞：“我要告他！判他死刑！”
    如果不是有堵牆，他們會衝上去掐死他。可這些怒火隔著一層玻璃燃燒不到他身上，他像個旁觀者看著情緒失控，表情猙獰的人，好似這一切事不關己。
    因為規定，三人並不能與張誌立接觸太多，張誌立的判決還得法律做主。
    周璟走著走著還恍惚著，聽到外邊一陣嘈雜聲，剛上前去看見到的便是高宗龍一拳打在了肖承身上。
    “承哥！”周璟連忙跑上前護住，一個不慎臉上也同樣掛了彩。他身子歪到一邊去，險些倒下被肖承攔住。
    高宗龍被推到一邊，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
    “娃兒！”
    “兒子！”
    一時，兩方人此時此刻會麵了。周璟擦了擦嘴角，直起了身子，一左一右是兩個家庭。
    高宗龍一把拉住周璟的胳膊，往他那一邊扯，怒目橫眉，嘴上破口大罵：“你個白眼狼！跟我回家！”
    王霞人小又瘦，反應確是機敏，她臉上雖驚慌失措，但毫不猶豫把著周璟的另外一邊胳膊，喝道：“放手！這是我兒子！”
    周璟被左右拉扯，夾在中間自然不好受，肖承見狀抓著高宗龍的腕子，用力一捏逼得他呼痛後放手。
    肖承將他護在中間。
    現在什麼情況，劉高二人心知肚明。劉燕玲撕心裂肺喊道：“他是我兒子，我養了他十幾年！我才是他媽！”
    “你放屁！”
    “養恩大於生恩！我們這十幾年沒打他沒罵他，反倒讓他過得比我親女兒還要好，他憑什麼離開我！”
    原來他們是知道的。周璟心被揪著一疼，他緊握著手看著已然瘋狂的劉燕玲，她眼裏的急切、害怕呼之欲出，種種解釋在給他們越來越大的底氣。
    是啊，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打沒有罵反倒悉心照顧是對王周夫婦莫大的恩賜。
    “我讓你們幫我養了嗎？！是我把兒子丟的嗎！你們憑什麼！偷走我的兒子還在這理直氣壯！！！”王霞悲痛欲絕，捂著心口淒厲叫屈。
    若是原來的高成錦，或許還左右為難。但現在的周璟鐵心鐵意，沒有什麼能再動搖他。
    “我要回去！”鏗鏘有力的四個字重重錘在眾人心口，怕“回去”二字描述不清，鄭重其事繼續道，“我姓周，我要回我原來的家！”
    劉燕玲哇一聲哭出來，她軟倒在地上，攤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來往的人駐留來看，已出來的警察麵麵相覷，反應半響才上前將人拉起。
    “養不熟的白眼狼！老子當初就應該掐死你！”高宗龍破口大罵，滿臉紅溫。
    鬧劇依舊，罵的，勸的，混在嘈雜聲在周璟四麵八方。
    王霞在周璟做出決定之時就已經大力抱緊了他，周成雙泫然欲泣，頻頻點頭：“回去！我們現在就回去！”
    周璟掩下眉眼下的情緒，又抬眼去看肖承，其中情緒一覽無遺。
    是要道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