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被那突如其來的力道狠狠的掀翻在地上。她冷冷的笑了一笑，竟不覺得疼，隻覺得最後一絲月光都消失不見了，四處裏隻有無窮無盡的黑。
    她無聲的抬起頭來，探手捂住了肩頭，待到站起身來的時候，麵上的笑容便越發淒涼起來，“那麼，請你殺了我，好不好呢？”
    這一句話，她說得溫和清淺，仿佛是撒嬌的小女子，無限嬌寵的要一顆甜美的糖果，“那麼，請你殺了我，好不好呢？”
    沐雲暘怔怔愣在那裏，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麼攝住了心神——是那淒冷的笑、那那淺淡的話，還是那清靈靈的人，抑或什麼都不是，隻是莫名其妙的，怔住了。
    他茫然的往前探了一步，“你說什麼？”下一瞬卻又立刻變了表情，那茫然、那糾葛統統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駭人的冷漠，他伸手，緊緊扼住了九如的咽喉，“那麼，本王，成全你……”
    他手上用力，掌上那巴掌大的笑臉便慢慢的紫漲起來。可那人，卻仍舊不肯有絲毫妥協。
    “嗯，”疼痛一層層漫上來，九如略微蹙了眉深深看他，自嗓子深處緩緩逼出了兩個字，“謝謝——”
    “你說什麼？！”那人越加的生氣起來，幾乎要將要她纖細的頸子握得咯咯作響。
    九如卻不再說話，隻是閉眼漾出一絲輕淺的微笑，淡得如果是細雨底下井水的漣漪。疼痛越加猛烈，呼吸越加的艱難，意識慢慢遊移，就覺得那無邊的黑暗都輕輕的消散緊了，就看見了藍的天，綠的草，清澈的溪流，還有——
    “哥哥，哥哥！”
    那紅衣的女孩子肆無忌憚的笑著，跑著，高高的跳起來，躍進他的懷裏，摟著他的頸子撒嬌，“哥哥，哥哥！”
    “洛紫桐，你還知不知害羞？！”
    “不知道，又怎樣？！”她昂了頭，一臉不可一世的驕傲。
    那人便湊上頭來在她耳邊輕笑，“小心，嫁不出去！”
    “哈哈，哈哈！”她卻徑自笑出來，不管不顧，沒休沒止，“沐雲暘，欺負我，就這麼好玩麼？”
    “沐……雲……暘……”她已經吐不出任何聲音，隻是惘然的動了動唇。淚，終於落下來了，輕輕巧巧的落在了沐雲暘的臉上，碎了一天星光。
    洛紫桐，我才是，洛紫桐……
    疼碎了心，淚，無聲湧出；咬破了唇，血，也無聲湧出。
    那一句話，便悉數埋葬在血淚之中，無法，說出口——永遠，都，無法，說出口。
    仿似是一場夢的驚醒。沐雲暘他怔怔的看住了九如——那麼安靜的一張臉，娥眉微蹙，杏眼輕眯，血淚橫溢的臉上，竟依稀含了一抹笑。
    抬頭，他的目光竟再一次落到了那畫卷上，心中一驚，卡著她脖頸的手猛然一抖，頓時失了力氣。手中那人，便如斷線的風箏，無聲墜地。
    沒有一絲聲音。
    “你……你……”沐雲暘怔怔後退了三步，呆呆看著那蜷縮在地上的身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心中泛起一種從未有過的酸澀和疼痛，而這種酸澀和疼痛，令他那麼恐慌——轉身，他奪門而出。
    房門大開的時候，冷風猛地灌入，撩起了他的長衫，吹動了她的長發，最後撲到牆上的畫像上，將那畫卷吹得乒乓作響。
    沐雲暘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那畫像，竟再次愣在了門口。
    許久。
    他緩緩呼了一口氣，將所有情緒悉數揚在清冷的空氣之中。抬手，他輕聲喚了一聲，“承武。”
    立時便有人恭謹的站在了他身旁，“主子。”
    “通知旭，半刻鍾後，本王要在軒頂見到他。”
    “主子，前頭兩位王爺大婚……”
    “我知道。但我不管——”那人低垂著頭笑出聲來，“半刻鍾，我要見到他。必須。”
    承武靜默了一晌，抬頭看了看拿在風中飄蕩的畫像，冷冷說道：“主子，人都會犯錯的，要麼坦然麵對，要麼徹底忘記，主子總要有一個選擇。”
    “你說什麼！”他話音未落，沐雲暘已經惱羞成怒，反手一掌打在他臉上，啪的一聲響，“混賬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本王！”
    承武一動都沒動，隻是不動聲色的說下去，“想自欺就自欺到底，要麵對就堅持到底，沒必要折磨自己。”
    “你說什麼？再給本王說一遍！”沐雲暘唇邊含著一抹近乎殘忍的微笑，雖略微低垂著頭，眼神卻無比淩厲的盯住了承武，“你再給本王說一遍！”
    承武不為所動，慢慢躬身行禮，“奴才是為了主子好。”
    “哈！為了我好？”那人昂首大笑，一臉狷狂、兩目猩紅，兼之長發飄蕩，衣衫不整，整個人竟如同鬼魅。
    他一把握住承武身前的衣裳，惡狠狠將他推倒在地，毫不留情的踹在他身上，“為了我好？！你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好!滾！滾！都給本王滾得遠遠的！遠遠的！”
    承武慢慢蜷縮起身子，任他打罵，許久，方一字一頓的說，“從前，您不會這樣。”
    那人便猛地定格在那裏。
    一動不動。
    九如無聲的瞧著眼前的一幕，竟不由的緊緊攥住了拳，心，疼。
    就覺得那些被夜風撩起的他的撒亂的長發，竟慢慢在空中糾結出一片黑色的網幕，剪不斷，理還亂。
    那人惱怒的捶打廊柱，竟施力飛一般的逃走。
    月光無聲灑落，滿地是枯枝糾結的影，繚繞成一張解不開的網。
    四下裏都隻剩下了靜寂，無邊的靜寂。
    許久，承武起身慢慢踱到九如身邊，輕輕將她抱了起來，“你還好嗎？別在意。爺從前不是這樣的。”
    九如不抬頭，隻是繼續深深的攥拳，“我知道。”
    “你說什麼？”
    九如抬頭，含淚笑出來，啞聲道，“九兒什麼都沒說。”
    承武無聲點了點頭，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住了她，“若想安生過日子，便離王爺遠一點。有些事，不是你想要明白，就可以明白的。”
    九如深深的點了頭。她何嚐不知道呢。有些事，不是她想明白，就能明白的。
    可究竟能怎麼辦呢？眼前迷霧重重，分明，誰都逃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