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地府看門犬之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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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的香氣調皮地竄入鼻中,似乎在以自己特殊的手段試圖去喚醒這個已經睡了許久的人。
傳統日式榻榻米鋪就的地上有一床白色的被子,而在那被子的上麵有一個男人正在沉睡。
黑色的襯衫襯著男人的皮膚更顯白皙,就在他兩眼之下的黑色陰影與此時看來沒有太多血色的嘴唇更是為男人增添了幾分無辜與脆弱。
這樣的他,從來都不輕易示於人前。因為他總是那麼的倔強與逞強,似乎脆弱與示弱於他而言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忽然,從一片陰影處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伸向男人的頭部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就在此時,原本沉睡中的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睛。一雙閃爍著奪人鋒芒的黑色瞳仁驟縮得有如警惕的野獸,使得那隻伸向了他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之中,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其實男人的腦袋猶在混沌之中,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裏又是個什麼樣的狀態——而他的這種混沌狀態其實是他每天清晨初醒時必經的過程。
可若要以為在這種狀態之下偷襲他將會是最佳的時機,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本能”。
而男人對於危險的直覺有時候準確得連嶽正淩這個浸淫黑道無數年頭的人都會不禁驚歎:這簡直就是近乎於野獸的本能嘛……然而,事實上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這種本能並非先天擁有,而是後天培養而生。
——更準確的說,這不叫本能,而叫習慣。而這個習慣他一直保留到了現在,盡管現在他的生活遠比以前要安逸了許多,但是他依然沒有改掉這個習慣,甚至連改變的念頭都沒有。
因為這對於他而言,是相當於“紀念品”一樣的存在。
滕梓明眨了眨眼,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對了,是鼻梁上的壓迫感沒有了。
眼鏡呢?
似乎是與他心有靈犀一般,剛想到眼睛眼鏡就有人遞到了他的手邊。這時他終於意識到了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了。可此時才驚覺不對是不是已經太遲?
一個魚躍起身的他手腕被人輕輕一拽,整個人就“砰”的一聲重又倒回了地上。
他氣憤難奈地轉眼向罪魁禍首瞪去,結果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不,準確的說,是他看不到。
那個“人”被大片大片的陰影籠罩得密不透風,如果不是確定自己剛才是被人給扯回來的他一定不會意識到旁邊還有“人”。
他收起眼中的詫異,以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對方。可是他越看心裏就越是懷疑:這家夥……究竟是不是人?
滕梓明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鬼神。可眼前的這個東西,卻叫他懷疑起了自己以往的信念。
“你是誰?”——這是敵意叢生的問句。
對方沉默以對。
兩“人”互相對視著——雖然滕梓明根本看不到對方的眼神,究竟是投注在了自己身上還是何處,他卻可以感受到被對方視線盯住的真實感覺。最後,誰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終於,滕梓明失去了向來不多的耐心,“你到底想怎樣?要殺要剮給句話!再不開口老子可就不客氣了!”
對方的反應依舊是沉默不語。隻是,這回滕梓明卻忽然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為何,他會覺得對方似曾相識?
一種心靈上的熟悉感瞬間穿透進他的心,這讓他眼中出現了幾絲明顯的困惑。連帶著先前露骨的敵意與敵視也是瞬時收斂,整個人就像是放鬆了警惕的野獸一樣顯示出了柔和與平靜。
可是,突然從黑暗裏伸出的手讓正在打量中的滕梓明嚇得直往後仰。
當他露出狼狽時,那隻嚇人的手卻又停在了半空之中沒有半點再向他靠近的意思了。
滕梓明的視線緊盯在那隻手上,眼中除了驚詫以外,還有著深深的不可思議,以及赤裸裸的恐懼。
這是怎樣的一隻手?
這是他生平所見過的最最惡心的一隻手。
從沒有指甲覆蓋的手指,一直到小手臂的部分,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黃褐色的膿包。其中有的已經破了,有的還明顯處於“成長發育期”——膿水還沒有完全的形成。可就是幹癟著的樣子也依然讓人看得寒毛直豎,如果換了承受能力低一點的人就算是當場嘔吐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而滕梓明對於眼前這一切說不覺得惡心那肯定是假的。隻不過因為他平時就會開些這種級別的玩笑去逗弄那群公司裏的“小公雞”,每每看著他們恐懼害怕的樣子他就會覺得十分之享受,因此對於眼前這隻惡心到堪稱銷魂的手,他除了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情緒以外其他也沒有了什麼更激烈的表現。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隻手的主人,有點……可憐。
震驚過後的滕梓明暗歎了口氣。對於自己出走已久的同情心選擇在這種時候回歸,他感到無比的無奈。
不過,這時他終於想起了自己出現在這裏之前的情景。難道是他救了我?
“是你把我救回來的?”
他試探性的話語讓那個人又收回了手,同時也重新將自己掩藏於黑暗之中。
“我說,你回答我一句話是不是會死啊?”他皮笑肉不笑的輕獰著嘴角。
可他得到的依舊是沉默與無言。
完全失去了耐心的滕梓明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這間房另尋出路。然而,等他站起來將四周完整的掃了一圈以後,一雙眉毛又是不禁高挑。
門——在哪裏?
沒有門的房間先不說他怎樣出去,他是怎樣進來的就夠叫人奇怪的了。而這也就越發加重了他的不安。
難道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人類的世界?
“這裏是哪裏?”他轉頭問向此時此地唯一一個看來和他一樣有著語言功能的對象。
“我隻問你一個問題——這裏究竟是哪裏!?”
他朝向那人所在的方向跨了一大步試圖進入那個人黑暗的領域,結果無論他跨幾步都像是一步未動一樣始終和那人保持著原先的距離,絲毫沒有改變。
於是,他在努力了幾次都不成功以後幹脆放棄了接近那人的想法。
隻是他卻奇怪的不覺得這會是因為環境作祟的關係,因為他感覺上,更像是這個人在躲著他。而他躲避自己的理由……無論他怎麼想,都隻有一個——難道是因為自己對他露出了惡心的表情?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以自己向來虛偽的作風應該還不至於將情緒外露出來才對。可是他思前想後,實在是沒有別的理由了。
……好吧,這回算他錯了。
既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不道歉就實在不是他的風格——男子漢能屈能伸!道個歉算個毛啊!
“……那個……”
然而,要坦然開口承認自己的錯誤是何等困難的事情——在他像條金魚一樣開口閉口十幾秒都沒個下文以後,他終於意識到了這個道理。不過,再困難的事情也總有解決的辦法——這是他阿Q精神發作以後的結論。
“我為我剛才的道歉。”
當他終於可以勇敢說出這句話以後,回應他的依舊是沉默。
可是,這回兩個“人”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
原來,一句話不僅僅可以是傷害,更可以是彌補。隻是你不去做,就永遠都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裏是哪裏了嗎?”問話的同時,滕梓明希望自己不要再得到相同的回答。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不是被眼前這個家夥給氣死,就是無聊死。
可結果他還是沒有得到那人口頭上的一點點回應。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氣餒,因為隨之而來的一切要比先前好上了一萬倍!
封閉的房間就這樣神奇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極其開闊的荒原。
雖然眼前的一切依舊讓他感覺無從下手,可再怎樣也比被關在一個房間裏要好上許多。
“喂,這裏又是……”哪裏?
他剛想問出自己的第二個問題,卻發現一轉眼那個黑暗的家夥就不見了。
看來自己是被丟下了……真見鬼!
故意忽視心裏生出的那抹孤獨,滕梓明選了一個方向開始大步行走。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他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可腦袋上太陽卻一直都沒有落下過。
……不對,這裏根本就沒有太陽!
TMD……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嘩啦啦……”的水聲聽來無比的清晰,滕梓明眯細了眼仔細判斷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等他肯定了之後立刻就撒開腳步狂奔而去。那勢頭就算是用“撒丫子狂奔”來形容也不為過。
水、水、水!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就算沒有生命那至少也比他現在一無所有的好!
天……當他看到水以後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渴!似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喚著水的味道、水的質感、水的份量!
滕梓明以著幾乎可以說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姿勢撲跪到了河邊,而被內心深切渴望所占據的他根本就沒有發現那些水的顏色很不對勁。
就在他的手剛要伸進水中去時,一個力量將他猛力扯起然後遠離了觸手可及的生命河岸。
這叫他憤怒地想要掙開環抱著自己胸口的大手,可當他剛一感覺到手底下那詭異的凹凸時,瞬時就明白過來這妨礙自己的人是誰了。
他咬著牙試圖扳開那人的手,此時的他也不管那些脆弱的透明的惡心的膿包是不是會被他捏破——反正他摸都摸過了大不了和這人一樣難看的死在這裏罷了。但是,那人卻像是天生神力,任他如何掙紮都是紋絲不動穩若磐石。
“你給我放手!”他怒吼到。
因為現在他都使出了吃奶的勁了卻還是未能掙脫半分!更過分的是那人的手已經撤掉了一隻換做了單手在抱著他。
TNND!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
氣急了的滕梓明張嘴就想往那個長滿了膿包的手咬去,不想那人連一點收回的意思都沒有,就任由他這般放肆。
滕梓明不知道,此時的他和那個人,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和寵溺孩子的家長。
咬到一半時,先前放下的那隻手在他的眼前指向了前方。
晶瑩的河水依舊在流淌,看上去是多麼的清涼解渴……瞧啊,一隻小鹿歡快地跑到了河邊,它低頭啜飲著河水的樣子是多麼的可愛……如果自己也能喝上一口肯定很舒服的……
倏地,渴望無限同時也怨念無限的滕梓明愣住了。
那是……怎麼回事?
隻見可愛的小鹿在他眼前瞬間化做了森森白骨!就算是大衛•科波菲爾也沒那麼快的速度吧!?
……難道……這就是他要攔著自己的理由……?
似乎是察覺到滕梓明心中的變化,身後的人終於放開了束縛著他的手。
當滕梓明想要轉頭看清楚身後人的真實麵貌時,卻發現對方依舊是一團黑霧圍繞,根本就沒有具體的形象。
看來,這個世界真的不是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
滕梓明死心的接受了這一殘酷的事實。至於他還能不能活著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已經不是他關心的問題了。
“我們……”——這次他不再說我,而是說我們。
他話說一半才開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隻有臉上不禁泛起的苦笑在表達著他此時的心情。
黑色的霧依舊是沉默著站在他的麵前。
“我們回去吧。”走了一天的疲憊讓滕梓明不願再多說什麼。
而對於自己能得到回答的期望,也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