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罷了而已
    我打開箱子，裏麵有一個精致的小首飾盒，它放著我的秘密——一段整整365天與她有關的記憶。5年了，每年的今天我都會把它拿出來看看，擦拭幹淨再放回去，從來也沒打開過，因為這是我與她的約定，一個5年的天使之約。
    悅！我現在很幸福，有一個體貼的丈夫，有一個乖巧的女兒，她今年兩歲，名字跟你一樣，連性格也跟你很像，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可能就是你的輪回，是因為放不下我嗎？悅，你安心吧，我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樣，過著平凡又快樂的日子。
    我抑製住不斷顫抖的手，像70歲的老嫗一樣，輕輕的打開首飾盒的鎖，就像打開潘多拉盒子。
    裏麵有兩張照片與一張便簽紙。
    第一張是兩個站在陽光下的女孩，一個笑得甜美，一個別扭的撇著嘴；另一張是一對男女，男的看起來溫和有禮，女的則是乖巧可人。兩張裏麵都有同一個人：悅！另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我丈夫。小紙條上隻有一句話：我要你們幸福！
    突然心髒像是被人擊中，忍不住淚如泉湧，記憶的閥門像是脫了鎖，像潮水一樣湧來，那一年的記憶被拉近，成了生命中最深的痕跡。
    一遇見
    2003年4月1日，我走在西湖邊上，有種被人遺忘的感覺，這種孤獨的寂靜我很享受。我是一個喜歡流浪的人，喜歡三毛，想要與她一樣自由的遊走，平時寫點文字、拍些喜歡的照片，以此來養活自己，從一個城市輾轉到另一個城市，累了就停下來休息片刻，然後接著行走。沒想過未來，也不考慮未來，朋友都是短暫的相處、總是會離去，所以幾乎沒有要好的朋友，就這樣一個人在天地間存活了24年，直到遇到那樣一個女子！若不是她，或許我會在哪天走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長睡不起，因為生活是如此的無趣。
    “幫我拍張照片好嗎？謝謝！”
    不由拒絕，就把相機塞到我手裏，挨著旁邊的石雕擺好姿勢。我很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好矮好小，長長的卷發、心形的臉蛋更是把她襯托得像從小人國來的。
    還真是任性的人啊！
    “謝謝！我們一起拍一張吧！”也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就把相機拿給旁人，攀住我的肩，笑得甜蜜，我忍不住撇撇嘴，真那麼有趣嗎？不知道高興什麼！
    “你一個人來的嗎？正好我也是，我們一起吧！”
    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允許，就自動自發的跟著我，我臉上那麼明顯的拒絕，她怎麼就那麼白目的看不見呢！
    “西湖很漂亮吧？！我早就想來了，終於如願以償了！真是死而無憾啊！”
    哼，看到這樣的美景就那麼感動，甚至死也值得，那她的命還真廉價！
    “怎麼？你不同意嗎？你看，這些花草這麼生機勃勃，湖麵平靜又安詳，感覺好舒服，看到他們煩躁的心也會安靜下來，不是嗎？”
    “我隻覺得人好多、好吵。”
    “你這人還真是無趣，好可憐！”
    我忍不住瞪她一眼，管你屁事！真是莫名其妙的家夥，我忍不住加快腳步，想甩掉這個麻煩，可是她竟然鍥而不舍的跟著我，無論我幹嘛，她都跟著。
    這是我與悅的初識。
    二表白
    她叫悅，今年20歲，喜歡畫畫，尤其是漫畫，是一個瘋狂的漫畫愛好者，最崇拜的人是遊素蘭。她不僅僅喜歡漫畫，甚至動作、衣著打扮、聲音都像動畫卡通裏的人物，不，不是像，完全就是！
    有時候她天真的不經世事，有時候她又故作老成的說一些很有哲理的話。由於她的死纏爛打，最後我從中國版圖的東邊杭州逃到西邊的拉薩，也沒能成功的甩掉她，唯有屈服。
    “不準抽煙，要熱愛生命！”
    悅走進房間，看到我在窗邊抽煙，就把它沒收了，唉！最近，她越管越寬了，先是要求我每天晚上最遲11點睡覺，因為我們住一個房間，那會影響她的睡眠；然後是每天陪她吃早餐，後來發展成不準我抽煙、喝酒、去酒吧、夜不歸宿……我覺得她像一個管家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容忍她的幹涉，可能是感覺有些溫暖吧！她那甜甜的像櫻桃小丸子的兒童音對著我數落這個數落那個，一張娃娃臉繃得死緊，嚴肅的樣子常常讓我很想笑。
    小時候，父母工作忙，我常常被一個人丟在家裏，沒人陪伴，隻有滿室的冷清，可能是愧疚吧，他們從來都沒有打罵過我，那時多希望有人在旁邊嘮叨啊！後來大了，對父母的渴求淡了，又或許是絕望，變得現實又理智甚至有些薄情，以至於對他們兩人的離婚也沒有一絲情緒。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引起我的興趣，很多時候我都想結束這種無聊的生活，卻沒有勇氣的繼續殘喘。
    “你那個‘生命的歌聲’怎麼不寫了？那麼好看，後來惠香怎麼樣了？”
    “煩，不想寫！”
    真是諷刺，我這麼厭世，偏偏塑造一些有頑強生命力的積極的角色，或許是為了達到某種平衡吧！
    “怎麼能這樣？那麼多讀者等著看，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呢？”
    “那與我何幹？”
    我隻是想掙點路費，故事想寫的時候就寫，不喜歡就不寫，他們如何關我什麼事？
    “你——你——愛是什麼？”
    “那種玩意，我不需要理會。”
    “那你怎麼能寫出那麼淒慘曲折的愛情故事？愛是執著、堅持，到了極致就是放手與成全……那麼感人的故事，要是你不懂怎麼能寫出這樣的話？”
    原來她看了我的小說，傻瓜！那種東西是為了迎合大眾口味的，現實中不會有那麼真摯的愛，所以才喜歡在虛幻的文字裏尋找，隻有像她這樣的天真女孩才會被感動。
    “現實是殘酷的，沒有哪個人的愛是純潔的，什麼愛是沒有理由的？哼，屁話！有人為了錢，有人為了貌，有人圖權，有人好玩，有人甚至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渾渾噩噩，覺得時間到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戀愛、結婚、生子、努力工作、養家、年老、一直到死！哼，一群傻子！”
    “有的，一定有純潔的愛！一定有！”好笑的看著她捏緊小拳頭，個子小，手腳都那麼小小的！
    “是嗎？在哪裏？”真是純淨的孩子！
    “我——你——反正肯定有！”平時基本都是她在滔滔不絕，很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那就證明吧！”
    我看到她深吸一口氣，估計小拳頭都出水了，她像赴沙場的戰士一樣走到我麵前，兩手放在我的肩頭，用那雙大大的貓眼看著我，我甚至在裏麵看到了自己詫異的樣子。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聞到了她頭發上檸檬發精的味道，最後是軟軟的嘴唇，輕觸一下就離開了。
    然後，她不安的像犯了錯被罰站的學生，兩隻手不停的絞來絞去。看著她大氣都不敢喘的樣子，我又想笑了。
    “那個——你討厭嗎？”
    “那個，就是——我喜歡你！”
    “你是不是感覺很惡心？”
    “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看到地毯上的水漬，我知道她哭了，心突然有點堵得慌，悶悶的。
    “你喜歡男人？”
    不喜歡！
    “那你喜歡女人？”
    不喜歡！
    “那讓我喜歡你好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對任何人的表白，我從來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麵對她怎麼就是沒法狠心的說出‘不行’兩個字。我不懂愛是什麼，可是現在就是不想看見她哭，那就一起走一段路吧！
    三約定
    悅表白以後，變得更肆無忌憚的嘮叨，雖然有我的默認，但是我們之間相處仍然沒有什麼太大變化，隻是她多了些小習慣：喜歡靠著我看書，拉著手睡覺……我們一起走過了很多城市。在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也有了很多變化，常常想著找個漂亮的地方停下來，有時候也想著將來或許可以與悅一起領養個小孩，甚至還開始有了儲蓄的習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悅一天瘦過一天，有時候看到她偷偷吃藥，問她什麼也不說，隻說是補充維生素。想著什麼時候帶她去看醫生，但是每次都被她找各種理由逃掉，看著她依然精神奕奕，於是就沒堅持。直到那天——
    又是4月1日，與悅認識一周年。我們為了紀念這一天，又一起去了西湖，坐在長椅上，微微的清風，很舒服！故地重遊，真是別樣的心情！
    “你喜歡我嗎？”
    悅怎麼又問呢？最近她常常這樣問我。
    “我要回家了。”
    是該回去了，出來這麼久，她那麼難以啟齒為難的樣子，是想邀請我一起嗎？
    “還記得那天嗎？我本來是打算出來自殺的，想說在這麼漂亮的地方死去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但是，老天讓我看到了你，那時候你看起來很糟糕，像一個孤魂野鬼在遊蕩，明明麵無表情，可是我卻感覺你的心在哭，不停的不停的流淚，無聲的嗚咽吵得我心也跟著痛，所以我才故意靠近你，想給你說：不要哭！”
    什麼？我驚訝的看著悅平靜的臉。
    “我得了絕症，醫生說我活不過一年，我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不想就這樣死去，所以我離家出走。我本來想可以陪你半年，可是越來越不舍，結果出乎意料的我們相處了一年。”
    “我真的愛你，我把每一天都當成是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來愛你，好希望你也能跟我一樣，可是又害怕，要是我走了，你要怎麼辦呢？每天都對自己說要離開，可是每天又找借口留下來，我很自私吧？！嗬嗬，現在我的病情不能拖了，可能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
    “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也許這樣更好，以後遇到對你好的人就抓住吧！我會守護你，不管我在哪裏，都會守護你，所以不要再哭了好嗎？”
    看著她眼中的憂鬱，我突然有種荒誕的感覺！這一切都是玩笑吧！今天是愚人節！老天爺，這個玩笑未免也開太久了，用整整一年的時間。
    我還沒回神，她就站起來，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消失。我不知道怎麼辦？無法接受這種事實，腦袋裏空空的，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呢？
    當我回到賓館的房間時，悅的一切東西都不見了，床上有一個精致的小首飾盒，旁邊有張紙條：我知道你愛我，雖然你沒說，我們來約定吧！你把下世許給我，這世我就給你一個愛人，我在奈何橋旁等你，至少50年後才能來見我哦！盒子裏寫著可以讓你幸福的咒語，現在不能打開，不然就失靈了，5年後再開吧！鑰匙就在你那裏，慢慢找好了！調皮的悅留
    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我決定把這一切都當成是一場夢，雖然心很痛，但是時間是最好的醫生，我要忘記這脫軌的一年。收拾東西，準備去下一個城市！……
    又過了一年，我決定結婚，於是開始瘋狂的征婚，看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我選擇了一個身軀強壯卻有一雙大大貓眼的男人，婚期定在4月1日，有時候想起她，除了怨恨就是憤怒。
    又過了一年，我從皮箱的夾層裏找到了那把鑰匙，我沒有去深究，把它與盒子放在了一起，偶爾想起她，怨恨少了，憤怒淡了，有的都是泛著痛的發黃的記憶。
    又過了一年，我生了小悅悅，常常想起從前，尤其是那年，滿滿的不僅僅是痛還有感動。
    …………
    現在，我抱著照片，淚如雨下，十歲以後就沒再流過的淚突然猶如發洪水一般，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像你這樣的人了！
    悅！悅！悅！
    如果有來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