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我仿佛又看到了那頭酒紅色的發，發香依稀飄蕩在沉悶的空氣中。耀眼的光從西藏那遙遠的蒼穹上傳過來。
    關於這些，我都看到了。
    ——關於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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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很想去的地方，它藏在日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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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裏一大片綠色的光暈晃著，後來漸漸清晰了起來，那是一片巨大而安靜的樹，藝站在那裏麵，雙手張開，像一個活著的精靈。
    樹影晃動成海洋，朝大地的盡頭一直在傾斜。
    藝要去西藏了，我給她送別。家裏挺窮的，但她下定決心放棄大學學業去旅行，關於這點，我是羨慕的，臨行前她放下了手中的照相機，據說，布達拉宮是不允許拍照的。決定，還是把西藏裝進腦子裏。
    能被相機記錄下來的都不快樂。
    “謹。”藝在向我招手：“今天沒去琴室嗎？很難得哦……”。
    “沒有，你聲樂過關了嗎？”
    “還好，我吹胡子瞪眼地磨瘋了老師，終於過了”。
    回想起來，我們認識快10年了。那年我8歲，家搬到她家隔壁，彼此的關係從一個毫不相識的路人甲過渡到無所不談的好朋友，在這期間我承認，那個叫做鄰居的詞彙很討人喜歡。
    這段日子以來，我看著她從一個身穿校服頭發黑色怎麼看怎麼呆的女孩變成了怎麼看怎麼美的一個時尚女孩。這種看著別人長大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呢。
    不久前，藝曾告訴我，她要去西藏，要去那個神秘的地方。我不可否置地笑了笑。會幻想的那些年裏，我們總是在迷戀上一個人旅行，而如今，獨自旅行卻被太多的人所提及。一次在一張搞笑的中國地圖裏看到，西藏的地方，是中國人最向往的旅行聖地之一，或者說這種單獨旅行已經在不經覺間成為了潮流。
    飯桌上，她纏風卷柳的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光。
    “聽說西藏很美呢！”
    “哦……”
    “聽說那裏就像詩一般具有意蘊。”
    “哦……”
    “你看啊，那裏有雅魯藏布江、布達拉宮、聽說布達拉宮是實名製購票的呢。還有很多很多啊……很美吧？”
    “哦……”
    “我要去旅行了，要去看看那個夢幻的地方。”
    “哦……。”
    “你能不能別哦了？”
    “哦……”
    旅行就像一個新享受方式一般被人們所津津樂道。
    現在提及的獨自旅行反而成為了一種俗氣和偽小資的心理。但初衷都沒有忘掉，我們的想法很簡單，隻是想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在許多的人的看法中，不安於現狀是最該慶幸的事，於是總是在幻想，幻想著何年何月去到什麼地方旅行，清新的空氣，碧藍的天，就是那麼簡單。
    人類最該慶幸的事情是有夢想，會幻想。
    人類最該悲哀的事情是太多夢想，太會幻想。
    》》》3
    懶慵慵的陽光煮著琴室的地板，空氣微冷，冷空氣逛遍了整個南方。
    燈光照得臉冰涼冰涼的，空氣充滿了清香的味道，教鋼琴的老師很是喜歡，總是在琴室外種滿了許許多多的花，他說，彈琴的時間音樂會帶起花朵的芬芳，斑駁的光影隨著一起流動。
    那些日子裏，總是有著一個穿著前衛，戴著一個大大地耳環，頭發染成酒紅的短發女孩出現在琴室的方向。很令人驚奇的是，一個星期隻能在課室裏看到她回校三天。但她唱歌很厲害。
    “今天點名。沒到的參加明天的小測。”音樂老師板著堪比洗衣板般縱深的皺紋的臉說道。
    “謹。”很平淡的語氣，惜字如金，仿佛多吐一個字就會把全身的力量都卸掉。
    “到。”我貪婪地呼吸著這裏的空氣。
    “藝……”依舊漠然的表情。
    沒有人回答……
    “藝！”有人開始欠他錢的樣子，冷漠的臉開始了鬆動。
    在第三次讀到她的名字的時候，我可以確定，已經有人要糟了，我就像一個孩子般幸災樂禍。
    出色的人的行為都很奇怪，非常。甚至於在別人眼裏是一個不擇不扣的怪人。
    你能想象她是一個怎樣的人。以一個高素質的流氓為藍本，在勾勒，描繪，編造，幻想，杜撰，企劃，謀算後出來的女孩子，就是她。
    可以用這樣的詞來定義——
    天才。一個天才。說的通俗點，學習和唱歌很厲害的流氓。
    我覺得她就像是一件純白的陶瓷一樣，光亮。
    寂靜的空氣裏飄動著心照不宣的氣味，吞雲吐霧是最平常的說法，但事實上也是一樣的。最經典的一次，當音樂老師在鋼琴上發現煙灰的時候，周圍的氣場在一瞬間凝結了。
    接著空氣中傳來抑揚頓挫的叫罵聲。
    但藝總會沒事，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的鋼琴是演奏級數了，這一點讓音樂老師羞愧得要死，他問藝說是不是自出生起便開始彈鋼琴的，然後這時藝總是眉飛色舞地揮著手向我炫耀。
    而我則躲在桌子後麵，一邊在聽一邊喝水一邊笑，最後恨不得把杯子都咬下去了。
    》》》4
    對於像我一樣掙紮在溫飽線上的人來說，擁有一架鋼琴是無疑是擦神燈時的第一願望了。
    那天天氣晴朗得令人害怕，天空就隻剩下藍色了。
    藝唱功很厲害，據說學費都是她自己去酒吧唱歌得來的，於是她從一個身穿校服頭發黑色怎麼看怎麼呆的女孩變成了一個時尚女孩，她說，別人喜歡看。
    女孩子，都是化妝出來的，我發現這句話挺正確的，作家們並沒有亂掰，至少我也覺得是這樣的，她的煙熏妝很好看。
    她的手指是活的。我很可以確定這件事，每當我看到她走進琴室的時候總是可以大飽耳福。
    “好聽嗎？”
    “嗯，很好。”
    “我很喜歡鋼琴。”
    “那你買一台自己彈去。”說完我就覺得我臉紅了起來，有點羞愧。
    之後她再也沒有說任何的話。
    我心酸地掉下了難過酸澀羞愧的淚，落滿了那架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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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你能想象一個女孩子在徹夜晃著腦袋的酒吧裏是怎樣活下來的嗎？那是最繁華路段的一間酒吧。我敬佩，但我難過。
    人們總是在吆喝著她，甚至於要求她跟著手裏拿著一遝錢的所謂有錢人走。
    她告訴我，賣唱，不等於把身子也賣了。她匪夷所思地單純地活在了那個頹敗的世界。
    在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在之後困頓和迷茫的時候，腦海裏總是浮現出這樣的畫麵，它真實得像親眼看過的電影鏡頭一樣——一個深秋的夜，一個身體瘦弱的女孩，一個昏暗的酒吧。所有的鏡頭在回憶與光影的的投影機上，以光的形式，照穿腦海中的大屏幕。每每浮現這樣的鏡頭，自己總是會莫名濕潤了眼眶。
    很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所以我很看重她。
    》》》6
    要去西藏，旅行。隨後而來的，一切就像那些編劇寫的電影劇本一樣，她真的去西藏了。
    想是一個問題，做是一個問題。
    這就是她和我的不一樣，我想了，沒做到，她想了，她做到了。
    那頭染成酒紅的頭發飄蕩在西藏的空氣中，人似不食人間煙火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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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城市好像很冷，人們都在畏畏縮縮地前行。
    懶散的天空仿佛一張落了水的紙，被染色成藍色或者是灰色，但卻不似藍色或者灰色。
    一個嘈雜的車站裏。我們在說著一些有的沒的的話。
    她問我：“謹，你向往西藏嗎？”
    我回應：“不會……”
    她問我：“據說，西藏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是麼？”
    我回應：“不知道。”
    她問我：“我們一起走吧，流浪。”
    我回應：“還是算了。”
    我回答著她。但她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仿佛能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東西。
    實際上，“向往啊”、“很漂亮”、“一起流浪吧”。
    實際上，我是這麼想的，從來都是這樣想的。想要肯定一些我向往的事“會的”、“是的”、“好吧”。
    可我不能說，說了就怕矯情地跟著她一起走掉了。如同在飛翔的鳥兒從藍灰交映的天空中掉落下來，一直墜落，穿越層層斑斕的陰影，掉落在腐葉和雨水所構成的半空中的巢穴中，心也跟著無足輕重地墜落了。
    謊言成為我那個時候能想到不心疼的唯一方式。
    響耳的汽笛聲從風中傳來，她背著像小山一樣的行囊。我向著她揮手，心情說不出的愉悅，又是一個追夢之人，祝福尋夢之人的一路光榮與安然。
    她真的去了，不是說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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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骨的寒風屋裏湧。
    頭頂上是白寥寥的天光，照穿了我狹小的房間。
    我想起遠處尋夢的藝。於是腦海中便出現了那個關於男孩與鳥兒的故事，鳥兒在飛，越飛越高，男孩在看，眼眶越來越濕潤。我想起她現在的開心，優渥，強大的，征服困難的樣子，歡騰的泡沫又聚集在屋簷下，嫉妒，同時祝福——然後慢慢地難過起來。
    果然是記憶有多美好，物是人非後再回憶時就有多慘烈。
    “看，那是西藏！”藝指著諾大的牆壁上地圖中那一淡綠的一角說道。
    “不久後我就要去那裏了。”
    “嗯。”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我討厭軟弱的自己，非常。甚至於厭惡。
    為什麼我總是尋找不到實現夢想的出口？光明明就照進來了啊。
    我發現，白寥寥的天光照不穿我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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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也向往，也渴望，也熱愛，也期盼著許許多多的事。總是想去找尋那一絲發泄的突破口，讓無窮無盡的想念一點點散發在藍灰交映的天空中，於是我也將追尋我的夢。
    突兀的細微花香從遠方藝遠離的方向傳來，她說，那是西藏的味道。
    她站在布達拉宮前，問遠方的我：“謹，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
    夢的樣子、希望的樣子、快樂的樣子、你的樣子、天空的樣子、明天的樣子。
    我什麼都看到了。
    我有夢、我有希望、我有快樂、我有你、我有天空、我有明天。
    我笑了，笑容比任何人都要燦爛，明亮。我什麼都看到了，包括那身在西藏的紅發女子，她對我微笑，臉上暈著一層幸福的光。
    陽光懶洋洋的，我想踏足隱藏在日光下的那個地方，夢中的樹影在那裏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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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