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正欲推開自己的房門，就被迎麵疾步而來的鈴木管家攔住。“小姐，小少爺有些發熱。”
    “什麼？醫生看過了嗎？”
    “恩，醫生已經來過，吃了退燒藥和安神藥。現在已經睡下了。”
    看見鈴木管家臉上布滿憂色，蓮也跟著緊張起來“嚴重嗎，我……現在去看看他可以嗎。”蓮問的有些小心翼翼，擔心碰上鳴音的父母，隻怕他們再說些什麼打擾了鳴音的休息。
    “這個……”鈴木管家一眼便看透了蓮的憂慮，隻是這件事，小姐知道會生氣吧。
    “怎麼了？”
    “平素先生太太很少……”鈴木謹守管家法則，點到為止。
    但是對蓮來說，這些足夠了。
    腳步有些不穩，趕到鳴音的房間時正看見小小的身子蜷著，眉眼都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著床上緊緊縮成的一團，觸動了蓮心底最柔軟的一根弦。
    該死。
    早該想到，如果有父母的溫暖，小小的鳴音又怎麼會把她當做浮木一樣，害怕被甩開卻還緊緊拽著這最後的依靠。對著她會說別扭的話，對著她會臉紅跳腳，對著她才有一些孩子氣。
    口口聲聲說著討厭自己，可是還是在被傷害的時候緊緊拽著她，站在她的身旁。
    這樣的鳴音是缺少安全感的吧。我親愛的弟弟啊，不是作為妙音，隻是對蓮來說，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裏你也是我的倚靠。
    伸出手探探眼前微紅的額頭，灼熱的溫度傳來，燙紅了蓮的眼圈。使勁揉揉眼睛，很幹澀，還好。最近眼睛怎麼總是這麼酸楚，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啊。
    其實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撒嬌哭泣，可以承歡膝下，但是忘記了嗎，自兩年前你就再沒有做夢的權利了啊。點了點唇角，指尖冰涼的溫度拽醒了習慣性的笑容。
    是啊。要成為別人的依靠呢，怎麼可以流著淚先倒下呢。
    擰了擰冰塊浸過的手巾，輕輕擦擦燒紅的臉龐。
    想起這孩子平常戒備的眼神，此刻卻被輕顫不安的睫毛覆蓋著。捏捏蘋果顏色的臉頰，惡作劇地向兩邊拽拽抻抻。好似怕驚擾了病人似的，空氣中有低低的笑聲蔓延開來，彌漫著甜甜的，軟軟的溫情。
    這就是她的弟弟呢，多可愛。蓮不知道此刻她唇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終於在不知道換了多少次手帕的時候，鳴音的紅暈稍稍退卻。蓮給他掖了掖被子，剛站起身，就聽見鳴音呢喃著什麼，俯下身子，那是……媽媽…………
    這什麼小破孩啊，照顧你一夜，連聲姐姐都不叫。蓮嗔怨的看看他，恨不得看盯出個一個洞來，後悔剛才捏得太少了。可還是忍不住湊過去抱抱他，軟軟的身子微微顫動著，和著被阻塞呼吸，一抖一抖的。蹭蹭他的臉，心裏的疼泛濫成災。
    “媽媽……”懷裏嚶嚀一聲，蓮這下聽得清楚，緊了緊手臂，“媽媽在呢。”
    黑色侵襲，夜幕籠罩。蒼穹裏灑下幾點星光，穿透窗簾徘徊於枕簞。雨後的天空透徹如水，月華如練。
    鳴音悠悠轉轉從夢中的責罵聲中醒來，眼睛對著空蕩蕩的天花板。
    果然，之前感覺到媽媽的溫度都是鏡花水月夢一場而已。怎麼就是不長長記性呢，竟然還會有期待，而忘記了多少次醒來都是這樣淒涼。
    可是，原來生病的日子裏，孤單會成倍，寂寞在輾轉。
    想抬手揉揉頭，驀地發現有些許沉重壓在身側。轉過頭，卻看到好像溪流般清涼的靜靜流淌至心的畫卷。
    少女伏被而眠，頭枕著手臂，微微露出一點側麵，帶著淺淺的笑意。長發如瀑，猶如黑色的大海，卷著浪順滑下來。有月光投影，波光瀲灩。
    原來……那個時候，是她抱著自己，是她守著自己一夜。那樣溫暖的擁抱啊……
    懷念的吸吸氣，忍不住伸手去夠著摸摸她的頭發，很柔軟。
    之前那麼任性的人，居然有那樣君臨天下的氣魄，擁有這樣柔和的光芒。也許就是因為那自信溫柔的笑容，自己才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重溫暖吧。
    這便是他的姐姐啊，多美好。閉上眼睛，學著那笑容翹起了唇角。
    “姐。姐姐……”
    東京的夜，還很長。以後，還有很長很長很長。
    清晨第一道光線悄悄溜進房間。拉開窗簾，一室晨光溢出來，晃花了眼睛。暖洋洋的沐浴在溫和的光芒裏，蓮攤開掌心，好像有無盡生命的氣息。
    忽然，觸目所見是大片的金黃色，迎著若隱若現的陽光閃著朝露的光華。那是……蓮眼睛一亮。
    給鳴音蓋嚴了被子，撫上額頭，唔……終於退燒了。
    放下一顆心，蓮迅速回房換上練功服，準備按著之前定下的計劃訓練。而地點，就是那裏……
    細長的一條石板路從若紫宅院後院蜿蜒出來，有稀零的幾把古樸的長椅點綴其中，右手邊一側是稍稍隆起的小土坡，而坡上的風景卻是大片大片的望日蓮。
    金黃色的花盤好像女孩害羞的臉龐，幾點晨露沿著葵邊慢慢滴落，畫出一條明媚的流水線。雨後清新的泥土氣息縈繞其中，好像隱匿在仙境的金色花海。微風過境，帶起千層浪，一片一片，緩緩襲來。
    喜歡向日葵。
    因為梵高的一幅畫而對這花有無限的感動。車禍以後，有人送來了這幅畫的仿品，自此她激蕩的，孤單的生活中忽然盛開了那一片向日葵，忽然湧進了那一片溫暖的陽光。以致在往後的日子裏看到這種花，心裏滿滿的都是溫柔與幸福。
    站在這一片美到極致的景色中，蓮屏住呼吸，閉上眼簾，回憶著芭蕾的要領。
    抬手，舉臂。
    緩緩提腿，以膝為中點，向內彎曲折角。
    用力踢出的風，刺破出空氣一道裂口。
    抬腿，向上，仰首，定格。
    清風拂麵，掃過臉側，袖口褲腳隨著蕩起漣漪。
    這個身體也許是因為自小練網球的關係，柔韌度很好，力量也不錯，伸展的程度也有很大的發展潛力。妙音啊，謝謝。讓她再次擁有做夢的權利。即便，你要回來，她也可以枕著這段回憶，甜甜入夢了。
    哢嚓——
    伴隨著閃光燈的光芒，哢嚓聲打破了靜默。
    蓮訝異的回眸，少年逆著光，從太陽那端緩步走來。好像阿波羅明亮，一步，一步，好像踏在雲端，又好像踩在她的心上。
    是他……
    不二揚了揚手中的相機，微笑著向她遞來。
    相機不算寬大的屏幕裏，少女的背影隨風輕顫，抖動著憂傷的旋律。
    右腿繃直抬起，同左腿連成筆直的線條。右手舉過頭頂，手指並攏彎起像小小的扇麵。左手在空氣中環成半圓，身體左傾，頸揚成優雅的弧度。
    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但天鵝樣的身姿，躲在花叢中綻露無限光華。
    晨光灑落，背後大片的望日蓮笑的嫵媚張揚。“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喃喃不覺地想起這句詩，萬丈紅塵都隱退，隻剩這一片向陽花。
    “不二……”原來不二的攝影技術這麼好，光和影的角度抓拍得完美無缺。
    “嗬嗬，原來是你。晨練經過這邊，正巧看見就忍不住拍下來。”不二語氣輕輕，含著歉意，帶著解釋。
    是因為驚擾了她而抱歉吧。“洗出來的話，可以給我一張嗎？”
    “恩。我還以為你會要我刪掉呢。”
    “怎麼會，難得自己這麼漂亮呢。”蓮笑了起來。
    不二卻因為這忽然綻放的笑容愣了愣神。“難得嗎……”怎麼會。從第一次見她時候的狼狽，到現在美到驚心動魄，都讓自己不斷放軟了心思，泛起一片憐惜。
    即使明知道眼前的少女不需要這樣軟弱的感情，因為她是那麼脆弱，卻又那麼堅韌。
    “不二？”
    “說起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不二從沉思裏回籠，笑的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