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母。”蓮剛進門就看見了鳴音的父母。說起來，這算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呢。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隻是在醫院裏聽到門外的爭執，想來是很不喜歡自己這個外人。
    不由放開了鳴音的手，雙手交叉合一鞠躬行禮。如果姐姐和父母關係尷尬，鳴音夾在中間也必定為難吧。那麼，自己以後退讓些罷了。
    “鳴音，過來。”女人抱著臂，神色傲慢。“別總跟些野貓走一起，弄得自己這麼狼狽。瞧瞧你這像什麼樣子。”
    鳴音卻僵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蓮咬咬嘴唇，隨即低下頭笑笑“鳴音去吧，別忘了回去要洗洗澡。”再抬頭時，麵色冷漠，用著最規範的禮儀，帶著最疏離的態度，“那麼我先退下了。”
    沒關係，不是相關的人都不必在乎，對的吧？
    可是……蓮緊了緊拳頭，握到指甲都泛起蒼白的血色，可是為什麼心裏還是這般難過。重重的壓在心上，喘不過氣。妙音啊，從前就是在這裏這樣活著的嗎。
    正欲回房，忽然一陣溫暖傳來，有軟軟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拳頭。是鳴音……手指一根一根的放鬆，心裏的沉悶好像也消失殆盡。這孩子有著最敏感透徹的心。
    “哼。”鼻子裏輕哼一聲，眼簾甚至都未曾垂下，“你回去給我好好想想。我們走。”女人踏著優雅的步子，宛如女王般昂首離去。自始至終沒有給蓮一個正眼，好像她如空氣般微渺。
    跟在身後的男人，倒是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低垂的眼瞼掠過一絲擔憂的光，快得讓人抓不住，反像是憑空生出的錯覺。
    從頭到尾，自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過問鳴音的狀態，即使他被雨淋透，即使他是他們的親子。低下頭就能看見鳴音柔軟的頭發，掩映中露出尖尖的下巴，習以為常的模樣讓蓮眼眶微酸。
    “想什麼呢，還不快去洗澡！”蓮使勁敲了敲鳴音的頭，隱隱的好像還能聽見回聲。“啊嘞？難道是空的嗎？”又好玩的敲了幾下，鳴音像是才反映過來似的怔怔地抓著她的手。
    扭過頭，耳根有可疑的粉色，“你……你這個女人，我果然還是最討厭你！”甩開蓮的手快步走開了。啊啊，有進步呢。這次居然沒有跑掉。嗬嗬，這樣才像孩子嘛，死氣沉沉的樣子實在是太遜了。。。。。。
    鳴音啊，如果實在不願成長，又有什麼關係，姐姐會一直一直在呢。
    “小姐，老爺叫您去書房一趟。”鈴木管家走過來。“小姐隨我來吧。”
    “恩，我知道了。”整理整理衣服，“我現在就去。”
    也就是幾個房間的距離，鈴木管家卻走的異常緩慢，好像每一步都伴著思緒。
    “小姐……”鈴木突然出聲。
    “恩？”
    “小少爺其實很喜歡您的。”
    “啊，我知道。”
    “所以……”謝謝你。那個孩子寂寞了太久。咽下要說的話，臉上的皺紋舒展如菊，小姐啊，謝謝你回來，這個家總會像個家。停下步子，敲敲門，“小姐到了。”
    推開門的時候，看見老人正凝視著案頭，手中的毛筆頓在半空。
    眉頭微蹙，老人的臉上有歲月刻下的紋路，回環著深沉的智慧。堅毅的背有時間壓迫的彎度，但仍舊倔強的挺立著。隱隱的有迫人的氣勢擴散開來。
    這便是一家之長。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便讓人有來自心底的敬重。
    蓮也未出聲打斷，隻是安靜的站在一邊，眼睛落在案頭的宣紙上。幾棵竹卷著墨色躍然紙上，高低起伏，卓然挺拔。有大家之風縱橫之間。但凡經曆歲月打磨的心，大概都有看透滄桑的筆觸吧。蓮驚歎著，心底敬重自發的真摯了幾分。
    “你來了。”大概是感知到蓮的目光，老人涮了涮毛筆，抬首問了一句。
    “外公。”蓮見老人抬頭，行了日常禮節便跪坐在蒲團上。
    前世的家族也是江南的古老世家，蓮的禮儀自幼便被規範教養。對日本的禮儀本就不陌生，這一套動作下來也沒什麼違和感，倒像是天生做慣了似的。
    老人的眼裏滑過一道探索的光亮，放下手裏的筆，便坐下了。
    “你和你母親真像啊……”老人神色疲憊，聲音裏有滄桑的懷念。平素鷹一般的眼落在蓮身上時柔了三分，好像隔著她看不知名的影子。
    “母親她現在在何處？”這不是第一次聽到關於母親的事情了，可是關於這個人蓮依舊毫無所知。心頭一緊，媽媽爸爸啊，你們可否如我這般幸運重生轉世呢。
    “可能在雲上住著呢吧。”老人直直地看過來，“你想知道吧，最近你可是查了不少東西呢。”
    蓮一驚，看來自己完全沒有秘密啊。這是作為上位者的謹慎嗎，一個孩子也要如此提防。既然如此，還不如……“是啊，妙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呢。這樣對母親來說不是太過分了嗎。”還不如坦誠以待。
    “你倒是長大了。”老人顯然有些意外，“罷了，以後你要知道什麼直接問鈴木就行了。不過，有些事情其實忘記了更好。比如……你父親。”
    這是限定了詢問的尺度嗎？嗬嗬，這樣已經夠了。蓮倒是很滿足，或許這個外公也不像最開始那樣冷漠啊。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得寸進尺一點呢。
    思及至此，蓮端正了身子，雙手合一彎下身子，行了一個大禮。
    “外公，請容許給我自由。”
    “哦？”老人不露聲色。
    “婚姻的自由，以及……夢想。”
    “那可是個奢侈品，你有什麼資格來和我要。”這孩子，有意思。老人舉起毛筆三頓三停，幾片竹葉交錯縱橫，雜亂中透著淩厲。
    “親情。您是我的外公，不是嗎。”
    “我可以保你衣食無憂，可以給你如意郎君……還不夠，恩？”
    “外公年輕的時候，也總會想拚一拚吧。”
    老人平了平宣紙，紙鎮與書案有沉悶的摩擦聲。“竹子啊，還是要剪剪這些枝葉的好。你下去吧。”
    蓮絲毫未動，對上老人的目光，定定的堅持著。
    “你先下去。”老人加重了語氣。看著蓮堅定的目光，輕微的搖搖頭，低低地說了什麼。
    蓮看的真切，那句話是——真像啊……
    “若紫淺優，你母親的名字。”對麵的聲音疲憊的頓頓，“你要記住，她是若紫家的大小姐，你要為這樣的母親驕傲。”
    聽著這樣的聲音，蓮心裏幾乎讓愧疚淹沒，停止吧，夠了吧。利用老人的懷念換取自己的自由，這樣的自己……可是，即使淡漠如她也有想要爭取的東西。芭蕾，是她如今全部的信念，是深入骨髓的夢啊。
    “是我對不住她，所以你的請求，我會認真考慮。”
    “外公……”這一聲叫的再真摯不過，他說會認真考慮就一定會認真考慮，不是敷衍的說說，而是認真的把她當做親人了吧。按捺下喉嚨的哽咽，蓮眨眨眼睛，“可不許反悔哦。”帶著輕盈的笑意，一掃空氣的嚴肅。
    卻見老人微微愣神，轉瞬又板起了臉。“你可以退下了。”
    原來這家人都別扭的可愛呢，想起鳴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別扭一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