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起漣漪 墓鬼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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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清醒,睜開眼,床的兩邊都是空蕩蕩的。
手鐲內忽現藍光,童童還是一身青藍色長袍,抱著手,飄在半空。
他睜開眼,露出一對紅色的瞳仁,朝我莞爾一笑:“早安。”
“早。”我揚了揚嘴角,起身穿鞋,問道,“遲暮和小溪呢?”
我從手鐲內翻出法杖,用繩子係在身後,推開門,朝樓下走去。童童跟著我身後緩緩地飄,邊回答我的問題:“他們兩個一早就出門了,說是時間不多,先去拜訪鬼怪了。”
我從鐲內繼續翻出一塊饅頭,咬著嘴裏,含糊道:“我們也早點去吧……”
走到最後一階台階,我抬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大門碎得不成形,一地淩亂破損的桌椅瓦罐,大堂的地板深深下陷,清晰的刻錄著一個巨大的掌印。手掌很寬,手指細長,使整隻手看起來極不協調。
我盯著掌印,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鬼敲門,鬼敲門,看來這隻鬼的手不小啊。
“是鬼獸來過了。別看了,我們走吧。”童童在鬼掌印上飄了一圈,向著門外飄去。
我將一塊饅頭全塞進了嘴裏,拍拍手,跟著他小心地繞開了鬼掌印。
走出了門,才發現道路兩旁沿路種著許多牡丹花,來時心裏隻是想著城外的墳崗,竟沒有注意到有這麼一片美麗的景色。有著鮮血般顏色的花瓣向外綻放,每一朵都高昂著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望著滿眼紅色,我忍不住伸手,輕折下一朵,放在手中把玩。回過頭,將花遞到了他的麵前,粲然一笑:“送給你。”
他一怔,臉上揚起淺淺的笑容,才緩緩伸出手去接我的花。
“謝謝。”他輕聲道,同時,我的指尖觸碰到了他手指的冰涼。
我也一怔,才發現剛剛發生了什麼。又驚又喜地攥住童童的手,抬手,又摸到了他的發,他的臉,他的肩……沒錯,是一種讓人畏懼的冰涼,可不再是當初隻能看見他的樣子,摸不到他的空虛感,他有了身體……
他凝視著自己,試著握緊了拳,再慢慢放開,最終將手按在了胸口處,半會兒才開口,聲音極輕:“好奇怪,我應該隻是魂,不應該有身體的……而且,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雖然很弱,但我能感覺得到……”
他拈著牡丹花,緩緩落到地上,皺眉道:“這兒地脈與其他的地方不同,到處都飄散著地陰之氣,極為充沛,源源不斷。興許是這裏的地氣給與了我一個身體……”
“不管怎麼樣,至少不是件壞事呀。”我握緊了他的手,心中耐不住的欣喜。幾百年前的那場戰亂,毀了他平靜安詳的一生,如果能這樣給他一個身體,還他一個永生,該多好……
“是啊,不是件壞事。”他溫柔地笑了,“我們去拜訪鬼吧。”
我點點頭,拉著他的手,大步沿著牡丹花走去。
人走遠,那支被折斷的花梗開始淌血,鮮紅色的血液不斷地從折斷處流出,順著莖流進泥土裏。其他的牡丹搖曳著花枝,興奮地享受著血的洗禮。漸漸地,血停止流淌,從血源長出了一個花苞,花苞綻開,血紅色的牡丹花重新盛開在風中,一切恢複了安靜。
城建在穀內,白天與黑夜一般,總是昏昏暗暗的,人都閉不出戶,隻留街上青燈幾盞。
“墓……”童童停下腳步,伸手撥開牡丹花叢,裏麵三座青石板,背上篆文已被風化,看不清字樣,青苔攀附,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想來已經被遺忘很久了。
童童將折來的牡丹花放在了最靠前的墓邊,袖子一拂,清風從袖中卷出,吹開了灰塵與青苔,篆文一點點重現。他雙手合十,心中默默為他們祈福。
我從手鐲內翻出了些幹糧,逐一擺放在墓碑前,手指輕觸墓碑,金色光芒在指尖流轉,照亮了墓碑。我柔聲道:“下輩子,別再做孤鬼了……投胎到個好人家吧……”
“謝謝你們……”弱弱的聲音從手邊傳來。
我移開手,墓碑裏飄出三個白色的影子,各個如指甲蓋般大。人類的容貌,帶著白帽子,兩男一女,男著黑衣,女著白衣,甚為可愛。
“沒想到你們在這兒啊……”童童一笑,“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鬼大人……”女小人臉色一紅,挽起袖,恭敬地朝著他一拜。
童童抬手揉了揉他們的頭發,問道:“我總覺得這兒地氣十分陰,即使有眾鬼在也不應該這樣,而且地氣還給了我一個身體,是什麼原因呢?”
“回大人,近來鬼屈總是驅使手下鬼將捉生人,連一些不該死的人都會被勾了魂魄。造成一些亡魂既無法得形成為孤魂鬼魄,亦無法入地府轉世,使得幽穀地脈氣息紊亂,陰氣過於充沛。”胖乎乎的男小人一扭一扭地爬上白麵饅頭,一屁股坐下,一手拌著饅頭,一手往嘴裏塞著,吃得不亦樂乎。
我吃了一驚,肩不住微微顫抖,“怎麼能這樣……那都是些無辜的人啊……”
“做鬼也挺好啊,做人有什麼好的。”另一男小人雙手環抱,酷酷地站著,眼睛遠遠眺望,眼底卻是深刻的落寞,“人有七情六欲,貪婪、不滿足是人的本性,到處都是險惡與黑暗……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不斷地轉世,不斷重複上一世的悲劇而已……”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也是這樣想的……”童童輕歎,“在伸手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個人徘徊,哀傷,哭泣……最後沉睡……黃粱一夢後醒來已經幾百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然後我遇見了很多人,與我簽下契約的水芸幽,教我樂觀的小溪,執著於對父母盼望的冰婉……是他們教會了我許多,為了我才一路來到這裏……”
“鬼大人是那麼認為的,可是我們偏偏感受不到!”那男小人手一揮,神色忿然道,“要不是鬼屈,要不是那什麼該死的天規,一切根本不會是這樣子!親人才不會一個一個枉死,前一天在自己麵前展露笑容的人,後一天就會消失……如果鬼大人真有這能力,為什麼不我們除了鬼屈,還我們一個平淡的生活!”
“鬼炎……”女小人飄到他的身邊,拉住了激動的他,扶著他的肩膀,垂著腦袋,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覺得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是輕輕歎息。
“鬼炎就這樣子,你們別在意。”胖胖的男小人神情淡然地往嘴裏塞著饅頭,打了個飽嗝,拍了拍圓鼓鼓的肚皮,咧嘴笑道:“你們是來拜訪鬼怪的吧?鬼屈每三個時辰就會派出一次‘鬼車’,來幽穀抓遊魂孤鬼回‘七宗塔’,‘七宗塔’有六層樓,分別關押著七宗鬼和一些被抓的遊魂孤鬼。那裏對你們或許是個再好不過的去處了。不過前段時間也來了個想除鬼的道士,去了‘七宗塔’,可是一去不回哦,你們最好小心點。”
話音落,天空上方傳來了“丁零……丁零……”之聲,一團黑影從頭頂拂過。
六匹身披鎧甲的黑馬拉著一輛暗紅色的馬車在空中奔跑,黃色的燈籠隨著馬車的顛簸而搖晃,白色的綢緞在空中飛揚,通體通紅的馬車好像燃燒著一般。每匹馬的脖頸上都栓有一串鈴鐺,清脆的鈴音在天空中回蕩,餘音不絕。
我和童童互望一眼,齊聲道:“正有此意。”
手上一緊,腳上一輕,兩人已落在了馬車頂。
他一手扶著車頂,一手把我圈在懷裏,聲音中略帶歉意,“又讓你陪我奔波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目視遠方,隱隱約約隱匿在雲霧中的“七宗塔”,道:“我也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一樣要去拜訪鬼怪,去哪裏都一樣。隻希望能減輕他們的痛苦。”
“謝謝……”他環著我的手又緊了緊,低聲道:“會怕麼?”
“我是誰啊,水芸幽!雲路第二十一代弟子,會怕這點鬼怪麼?倒是你哦,活了幾百年的鬼大人,別給你的那些鬼怪朋友丟臉哦,剛剛那個小小的女鬼可是看見你很傾心呢,別讓人家失望呀。”我壓低了聲音,壞心地用手肘捅了捅他。
他輕輕一笑,露出了個絕美的笑容,似若無奈。
我安心地靠在他的肩上,半眯起眼,養起神。其實,不怕才是假的吧……